【一路走来】挽月
820友谊向联文
祝我的二位哥哥六周年愉逸
前程似锦 鹏程万里
讲述小张经历一场时光旅行的故事
他翻山越岭去拯救一弯月亮
01
“老板，汉堡多少钱？”
老板抬起眼看见一个纤弱的年轻人站在自己面前，似乎是因为不安而用力的抿着已经发白的唇。
老板也曾是背井离乡独自打拼的少年，看了看眼前问价的年轻人穿着一身洗的发白却依旧干净整洁的衣服，和固执挺直的脊背，难免生了恻隐之心。
“八块钱。”
张磊不安的捏着裤兜里已经被手心汗浸湿的纸币，却没错过老板默默把写着“汉堡15/个”的价位表反扣在桌子上，然后好心的给他压了价格。
张磊沉默着握紧拳，眼眶发热。他从家里跑出来，学历又不高，只能做些最低端的活计谋生。
他一路被迫接受了无数恶意，突然被陌生人释放的善意包围，一时之间突然有些想哭。
老板却在沉默中以为眼前的年轻人连八块都没有了，正想着如何不伤对方自尊的让他饱餐一顿，却看年轻人红着眼抬起头，把皱巴巴的几张纸币递给他，眼底升起了大片水雾，郑重其事的哑着声音朝自己说。
“谢谢。”
老板儿子也和张磊看着差不多岁数，可老板儿子还在读大学。正是不知愁，每天只管笑嘻嘻的伸手要钱的年纪。这个年纪的大小伙子，吃汉堡哪里吃得饱。
老板瞧着张磊年轻的面容，忍不住叹道：“吃汉堡吃不饱的，我叫后厨给你下碗面吧。”像是又想起什么似的，接着道，“八块钱足够了。”
02
张磊在填饱肚子后又回到了那个破败的出租房。
出租房是这片房租最便宜的屋子，不过十几平米大小，墙体也是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连隔壁关门的力道大了些，都感觉自家房子跟着颤三颤。
张磊的老年机亮了亮，低头看了看却是房东催着交房费了。他浑身上下只剩下三个黄灿灿的硬币，连买瓶农药自杀都不够。
他缓缓的放下手机，像是终于决定了某件事情，起身把窗门禁闭，又走到了煤气灶旁边，伸手打开了开关。
在煤气使他昏迷前整理好衣襟，躺在了那张狭小而冷硬的木板床上，等待一场关于月亮的陨落。
03
煤气争先抢后的钻进他的鼻腔，他如同在海绵浮沉，昏昏沉沉之间，张磊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
他在空中不由自主的漂浮着，来到一个流光溢彩的舞台上。
他似乎是处于上场口的位置，只见台上站着一对年轻演员，身着黑金大褂，脚踩老式布鞋。
舞台左边那位演员的面前放着一桌子，遮住了男人的下半身。那桌子上放着折扇两把，方巾两块，以及一醒目。桌子旁边的地上摆放着无数礼物，种类繁多，眼花缭乱。
舞台右边那位演员背对着张磊，只能看见一个纤瘦的背影。
张磊在电视上见过这种表演形式，叫相声。张磊的上一份工作是在酒店后厨刷碗，那经理大腹便便却爱拿着收音机听相声，张云雷便也偷摸跟着听一耳朵。
张磊忍不住想起自己愤愤走人前狠狠给了意图猥亵自己的经理一拳，虽说丢了饭碗，但也痛快。嘴里忍不住啐了一口。
可谁知那都跟像是听见了声响一般，回过头去看上场口。
张磊猝不及防撞进一双清澈而熟悉的眼底——他看见了自己。
04
逗哏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并且和自己的名字只差了一个音——叫张云雷。
他在虚无中似乎隐隐约约是被张云雷牵着走，但他们似乎都看不见张磊。
张磊光明正大的看张云雷和杨九郎一起受千万人欢呼喝彩，一起鞠躬下台，一起在休息室斗嘴像是幼稚园小朋友。
俩人拌嘴拌到一半，张云雷却像是突然被自己呛到，不住的咳嗽起来。
惊的那个叫杨九郎的捧哏慌忙站起来去给张云雷递水，顺背，嘴里还埋怨着。
“张老师，您都多大岁数了？还能让自己口水呛着。”
张云雷举着保温杯喝水，杯口隐隐罩住他大半张脸，可露在外的一双眸子还不忘给杨九郎翻一个白眼。
水杯放下来的时候张云雷已经板着脸，挑着眉冷笑。
“杨九郎，我最近给你好脸了是吧？”
张磊在旁边看的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怎么突然变了脸，就看张云雷自己连三秒都没撑住，自己扑哧一声笑出来。
杨九郎看样子是早就习惯了自家逗哏的这幅热衷变脸吓唬对方，可是又总忍不住笑场的模样。假模假样的作揖，道。
“您反正是没少给。”
张云雷笑骂，“去你的吧。”说罢便站起来要往外走，却被杨九郎拦住。
“嘛去？”
“订的冷饮到了，给大家发一发。”
“外边热，我去我去。”
张云雷来不及阻拦就看杨九郎一溜烟似的跑了出去。
张云雷笑的眉目弯弯，盯了会杨九郎的背影，却是慢悠悠的把门关上了，回神去看向空中半透明的张磊，像是等了很久一般，笑道。
“来了？”
05
张磊尚未明白过来张云雷是什么意思，却感觉在天旋地转之间自己和张云雷调转了位置。
一抬眼只见张云雷漂浮在自己方才所在的位置，自己则身着大褂站在了张云雷刚才所站的位置。
“你……”
张云雷却漂浮在空中朝他俏皮的比了个嘘声的手势，一双眼睛水润而明亮，不像张磊的眼睛已经被世俗磨灭了光。
张磊刚把没说出口的一肚子疑问咽回去，就听身后传来声响。
张磊转过身去，就看见杨九郎提着一大袋子的冷饮，热的满头大汗。张磊下意识的伸手去接，想要帮着分担重量，却被杨九郎轻而易举的避开。
只见那人把冷饮放在桌子上，重物和桌子碰撞出沉闷声响。
杨九郎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他却混不在意似的打趣。
“钱都镶在肾上的主，难得巨额买冷饮，小的当回苦力也不要紧。”
张磊张张嘴不知道说什么，下意识地想反驳，结果发现他说的是对的。抿了抿唇，鬼使神差的吐出一句，“管得着吗你，小眼巴查的。”
话一出口，张磊便听身后漂浮在空中的半透明的张云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张磊下意识的回头去看他，却得到张云雷一个“不愧是我”的口型。
杨九郎挑了挑眉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同他开玩笑。
“我可是八队队长夫人！”
张磊下意识的想回头去看传说中的八队队长张云雷，却被杨九郎一句话惊的犹如神识出窍。
“八队队长，您回头找您自己呢？张磊同学。”
06
张磊心惊胆战了半天才目送着杨九郎出门去接媳妇电话。
张云雷反倒是施施然的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笑眯眯的瞧他。分明是和张磊一模一样的脸，却瞧出几分不一样的神态来。
“你到底是谁？”
张云雷听了张磊的问话还是那副眉目弯弯的模样，像只狐狸，不慌不忙的回答道，“欢迎你来到十五年后。”
末了，张云雷还站起来朝他伸出手，“我就是你，张磊。”
张磊早就隐约猜到，也并不过多惊讶，伸出手去握，却握了个空。在抬头却正好对上张云雷笑意盈盈的脸。他似乎很爱笑，和自己截然相反。一个连饭都吃不起都人，哪里会有时间说笑。
“你早就知道我会来？”
张云雷却并不回答，只用嘴努了努舞台的方向。
“今天是我们合作六周年的专场，一会还有最后一场演出，你替我去。”
张磊愣住，正想要说自己不会，却被张云雷及时堵住了话头。
“不用担心，这具身体有记忆的。”张云雷虚空指了指张磊的脸，目光温柔，跨过一整个光阴去和从前的自己交流。他说，“你会做得很好，多笑笑。”
张磊正准备反驳，却看见杨九郎从外边接完电话进来，笑眯眯的看着他，又晃了晃手里电话。
“辫儿，一会结束上家吃饭去吧。”
张磊所有话被堵回去。
杨九郎知道张云雷一定会答应，只是伸了手自然的拉他，安慰般捏了捏张磊的掌心。
“角儿，该上台了。”
07
张云雷说的是对的，这具躯体有着天然的肌肉记忆。甚至不需要张磊仔细去想，练了数十年的台词就顺理成章的说出来，顺便抛出一个又一个引爆全场的巧妙包袱。
台下的观众们高声欢呼尖叫，像是为此间最耀眼的少年而热烈。这些观众来自五湖四海，却因为他和他齐聚一堂。
张磊在鞠躬下台的那一刻突然觉得闪光灯刺的他眼睛生疼，连带着鼻酸。好不容易回到了后台却没忍住掉了泪。
杨九郎赶紧伸手，作势去接张云雷的泪，哄着自家角儿。
“哎哟喂祖宗，您这金豆豆一掉，回头外边指不定传我怎么地你了。”
“你能怎么地我？”
张磊很久没被人如此精细的哄着过，下意识的还嘴。
杨九郎开玩笑去逗他。
“皇亲国戚，不敢惹不敢惹。”
张磊和漂浮在空中的张云雷同时被逗笑，杨九郎瞧着张磊笑起来才松了口气，缓缓道。
“磊磊，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六周年快乐。”
杨九郎眼看着张云雷又要红了眼眶，慌忙转了话头去逗他。
“你这也算流失水分了，晚上上家喝酒去。”
张磊突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他觉得杨九郎像是他的朋友，他的搭档，又像是家人。他知道他的弱点，也小心翼翼的呵护它。
他从未有过如此多人喜欢他，为他欢呼呐喊；也从未有过如此一位挚友。
于是时光被按下暂停键一般，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的灵魂被外力强行拉扯出这具躯体。
而十五年后的自己弯着唇角，站在杨九郎的身边，嗓音温沉。
“后悔了就回去吧，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08
张磊在浓重的消毒水气味中醒来，眼皮犹如千万斤重。他费力睁开，却看见一个男人模糊的影子，正坐在自己床头。
张磊眯着眼睛才费劲看清楚，那是一个皮相白净，眼睛不大的男人，笑起来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那个人看他醒来又惊又喜，长舒一口气朝他絮絮叨叨。
“哥们儿，您可算是醒了。我一朋友住你隔壁，这小区不隔音也不隔味，我俩路过你门口的时候味实在是太大了。”
“有什么事儿也不能寻短见，要是真有过不去的坎跟兄弟说说，能帮肯定帮你一把。”
张磊从醒来便认出了杨九郎，此刻看着杨九郎滔滔不绝的模样，忍不住打断他，道。
“我叫张磊。”
杨九郎点了点头，依旧是自顾自的劝人向善，半分不觉得自己自来熟的过分。
“磊磊，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十五年后的杨九郎和此刻依旧青涩的杨九郎重合在一起，他像是跨越了一整个晦暗不明的时光找到他，只为了对他说上一句。
磊磊，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张磊愣住，眼圈发红却扬起一个微笑，几乎是颤抖着声线说。
“是啊，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杨九郎看着少年终于露出笑容也松了一口气，本就不大的眼睛更是眯在一起，伸出手，笑的爽朗。
“能想开就是好事。”
“我叫杨九郎。”
张云雷在心底回答，我知道的。
张云雷笑着伸出手，像是穿越了十五年的光阴，又回到这一刻同那只白皙的手交握。
神起了恻隐之心，让少年得以窥探半分天机。
于是在命运的驱使下，他们兜兜转转又回到原地，起点和转折都从这一刻开始。
他们终将苦尽甘来，如同杨九郎那句，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便足以窥探日后命运。
09
一场光阴美梦之后，太阳终究会翻山越岭来拯救他的月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