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落榜生

过期爱人在平行时空是否也伤神

雨夜

东栏雪

摸鱼复健一下



(壹)


雨珠顺着屋檐又乱又急的砸在地上,像是从云层上倾泻而落的白玉棋子,在电闪雷鸣之际借着短暂亮光依稀窥见地面的水坑里急促地荡出一圈圈涟漪。


沈颜肩上带着雨水的味道快步走进殿里,油纸伞被她妥善收起立在门口。烛台上熄灭的光被那双属于女子的、漂亮的手重新点燃,映照出一张美艳的、清瘦的的侧脸。


她问,殿下可是头疾又犯了?


褚宁远扬起头去看她,后者眼底坦坦荡荡又冷冷清清,没有爱亦没有旁的什么情绪,像一片冰川,是冷的、静的、又带着不甘心和不服输的坚定,而他被困在这片冰层下。


他声音轻的几乎要被猛烈的雨声遮住,带着几分微渺的希冀,和淡淡的自嘲。


阿颜,他问,你是在关心我吗?


沈颜明显怔了一瞬,眼里似乎有不解,随即又被掩盖住,垂下那双形状艳丽但神色平静而淡漠的眼。


她说,殿下,后日便是秋猎了。


他苦练数年的骑射功夫不过为了这次秋猎脱颖而出,被父皇看见,被朝臣看见,作为这场夺嫡角逐的第一步。她在提醒他,别忘了他们的大业。


褚宁远想,她愣怔的那一秒是否会笑自己的自作多情,笑自己的痴心妄想。她关心的只是他们共同谋求的大事,不是他。他们心里清楚,像他们这种被抛弃、被践踏、不堪的人是不配拥有爱的。


——可他偏要强求。


他蜷缩着身子,抱着膝盖坐着,抿了抿唇又松开,在苍白的的唇上洇出一小块血色,而后讨怜的抬眼去看向他的沈姑姑,嗓音带着一种别样的哑。


他说,阿颜,我好冷。


沈颜急切的探过身用手去碰他的额头,“殿下可是发热了?我这就去叫太医来。”


褚宁远贪婪的看着沈颜眼底的紧张和急切,然后小心翼翼的藏起来,装出那副一贯的虚弱姿态,抬手扯住那片青色的衣角。那颗唇边小痣的主人带着几分惹人怜惜的模样,昂起头,嗓音清冽声音轻柔。


“阿颜,别走,我怕。”


烛光在他眼底跃动,像狼王俯下身子示弱,翻开它柔软的肚皮,只为乞讨那一点点让他活下去的东西,比如爱,又或者一些类似于爱的,比如怜惜或紧张,一点点就够了,足以他织造一个梦给自己,支撑着他在这样压抑而深寒的宫闱中走下去。




(贰)


沈颜想,他们这样的人是不配得到爱这样神圣的、遥不可及的东西。所以她在望向七殿下眼底时,看见那样直白的、不加掩饰的爱,竟然有一瞬间惶恐不安与愣怔,还有不解迷茫。


殿下怎么会爱我呢?她想,一个曾经流落风尘的、如今是贱籍的婢女,怎么能配得上他。他善于用人,也善于收买人心,她教给他的武功他也学得很好,是这天下最好的学生,也是天下最好的棋手,把控权势、操弄人心,他一向做的很好,仿佛生来就注定要登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以至于沈颜很久不再想起那个雨夜,她的殿下浑身是伤,脆弱的仿佛上好的白瓷,稍一用力就会粉身碎骨。


她伸出手,掌心还带着温热的血,朝他邀约。


“七殿下,奴婢以后教你杀人吧。”


发丝湿漉漉的耷在少年皇子身后,有几缕贴在脸上,分明狼狈至极但他眼眸亮如星辰,缓慢但坚定的将那只如白玉般修长的手搭在一个半边衣裙都溅上鲜血的婢女的手里,达成了一个荒谬至极的约定,将命运也牢牢系在一起。


他成长的很快,从杀了人会手抖着呕吐,甚至夜里也会从噩梦中惊醒,低声一遍又一遍的唤着阿颜,确认她在帷幕外守着,再到如今看着人死在面前也能无动于衷,甚至还会转过头看向自己,眼底隐隐有撒娇般的骄傲神色。


沈颜偶尔会被晃了心神。


她想,人坐在篝火旁怎么能察觉不到那样灼热的温度,一如她无法无视那样明媚直白的爱,只是她不敢也不能回应。


她只能小心翼翼的隐藏爱意,偶尔在殿下雨夜犯头疾召自己前去守夜时,坐在床榻上,目光从那颗唇下痣落到睡梦中也紧攥着自己一片衣角的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敢偷偷忍不住的想,想他们也许可以互相救赎,如同那个雨夜里一样。


但每每想到最后,天光乍破的时候,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又随着黑夜消弭,于是她只能告诫自己,沈颜,你这样的人是爱不好一个人,也注定得不到爱的。


她想,对于处在爱里的人而言不爱是一种诅咒,对于已经失去爱人的能力和勇气的人而言被爱更像是一种惩罚。


所以她望着少年熟睡的脸,像是诚恳发誓,也像是告诫自己。


殿下,此后日日夜夜奴婢永远是您手里最锋利的刀、您身旁最忠诚的影子。




(叁)


褚宁远没有头疾。


只是他常常想起从前,想起他还是落魄皇子的时候,内务府冬日克扣煤炭,他高烧不退,是沈颜狠了心钻进被窝紧紧抱着他,为他驱寒。


如今他成了在朝堂的暗流汹涌下也隐隐可与太子分庭抗礼的七殿下,也无人不知永远在他身侧的沈姑姑,可他们说沈颜是他的一把刀、一个忠诚的影子。


褚宁远想,他们都错了。


她不是一把刀,也不是影子。


她是他的爱人。


他爱她,毋庸置疑地爱她,如信神明。


所以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尽他所能地铲除一切阻拦在他们面前的障碍,一切阻挠他虔诚祷的人都将被抹杀,包括他自己。


他会光明正大的和沈颜并肩而立,不会再有人敢非议。


他要天下人知道他爱她。


褚宁远很久以前就知道爱是很重要的筹码,而地位和权利代表着这份筹码的大小。


天子的爱决定天下、权臣的爱左右朝堂、家主的爱昭示后宅。


爱不纯粹,被欲望裹挟,同权利共生。


爱是恶。


他从前一直这样认为。


直到沈颜在那个雨夜向他伸出手,那一刻他什么都没想,夺嫡、权势、复仇,通通都被雨水冲刷的一干二净,他只是想——


神明来救赎他了。


他无以为报,于是在那场暴雨中,他虔诚献上自己爱与灵魂,置于神明掌中。


无妨,来日方长。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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