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落榜生

过期爱人在平行时空是否也伤神

【群像】破晓

勿上升,ooc致歉

内含堂良,高栾,饼四,何尚,郭于,轻微龄龙和九辫

所有cp皆为无差




 

他们在充满铁锈味道的黑暗中,用一生去奢求一个太阳。


 

 


 

 


 

 


 

00


 

“栾先生,警方找到您弟弟了。”


 

 


 

 


 

 


 

01


 

冷清的男声夹杂着微弱的电流声从老式座机的话筒里传出来,隐约带着一丝悲悯意味。


 

座机电话的话筒从栾云平手中脱落,毫不意外的磕在老旧掉漆的红木桌壁上,话筒被座机的线悬在半空中,自由的随着惯性摆动,像是经历过一场胆战心惊的蹦极。


 

高峰闻声从厨房急急忙忙的跑出来,把双手上的油污随意地蹭在围裙上,慌忙扶着面色苍白的栾云平。


 

“平儿?”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栾云平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他扶着高峰的手,费劲的弯下腰去捡起话筒,紧紧的贴在耳边,翁动着薄唇,像是找不到一个确切的词。


 

“栾先生,您还在听吗?”


 

栾云平哑着声,急切地回答道:“我在我在。”


 

转而,男人又小心翼翼的询问对方:“警官,那我什么时候能见到我弟弟?”


 

 


 

 


 

 


 

02


 

审讯室里简单的摆放着一张铁桌,男警官和栾云平对面坐着,男警官的旁边还坐着一名警员,但大半个身子都藏在了黑暗里。


 

栾云平下意识的微微眯起眼,努力透过眼镜在昏暗灯光中辨别对面人胸牌上的名字——周九良。


 

周九良礼貌的把警帽摘下,微微颔首示意对方,率先打破了狭小空间中令人窒息的沉默。


 

“栾先生。”


 

审讯室的灯光从头顶上直直的打下来一束,让灯光下所有人的一切表情都无处遁形,甚至栾云平觉得周九良下颌上的一颗小痣都格外明显。


 

“周警官。”


 

周九良身边坐着新来的警员,是警校的应届生,叫尚九熙,暂由何副队——何九华带着。今天正巧碰上何九华休息,周九良又缺个人,就叫上了尚九熙一起。


 

尚九熙手里拿着记录本和碳素笔,做例行记录。到底是第一次跟着周队,尚九熙一脸认真的模样,大有一副连标点符号都要死磕到底的架势。


 

周九良似乎察觉到栾云平焦灼的心情,笑着安抚道。


 

“栾先生放松就可以,就当是闲聊天。”


 

周九良笑起来的时候双眼会自然眯起来,配上一口白牙看起来格外有亲切感,让栾云平也放下心来,身体向前倾,恳切道。


 

“我弟弟现在怎么样了?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他?”


 

周九良双手交叉,随意的放在桌子上,状似不经意一般观察着栾云平的一举一动。


 

身体前倾,代表渴望交流,不设防备。


 

周九良满意于栾云平的配合,又为他有些悲哀,声音放轻了些。


 

“简单问几个问题就可以了。”


 

栾云平看着周九良饱满的唇瓣开合,也许是因为声音软下来的缘故,不自觉的带了些奶里奶气的感觉。


 

“栾先生,您弟弟是什么时候走丢的。”


 

“十五年前的七月六号。”


 

栾云平垂下眸子,像是又看见那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面上带着婴儿肥,眼睛和他的母亲一样生的灵动,像是氤氲着一层水光,格外黑亮。总爱粘着他,甜甜糯糯的叫他一声哥哥。


 

他照例带着他去公园捉迷藏,结果他一藏就是十多年。如果当初藏起来的人,不是小孟儿,是自己就好了。


 

周九良在栾云平所无法看见的桌子下,隐晦的打了个手势,示意尚九熙接着记录。


 

“您弟弟和您没有血缘关系对吗?”


 

“他是我继母带来的孩子。”


 

栾云平的生母在生他的时候因为难产而不幸去世,而栾云平的父亲再婚时栾云平已经十三岁。


 

栾云平体谅父亲这些年含辛茹苦的独自把自己拉扯成半个成人,尤其栾父小心翼翼的带着继母和小小的孟鹤堂来到家里时,三个人都像是怕他产生任何被侵犯的情绪,谨慎又手足无措。


 

小小的孟鹤堂不顾母亲惊慌的表情,兀自从母亲身后走到栾云平面前,仰着头,睁着水汪汪的眼睛,小心翼翼的叫了句“哥哥”。


 

只一瞬,栾云平突然就心软了。


 

周九良不知道栾云平想到了什么而变得目光柔软,不忍的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如果您的弟弟身体上有了缺陷,您还会认回他吗?”


 

栾云平猝不及防的愣住,身体往后靠,像是要躲避这个残忍问题。栾云平的脊背和冰冷的椅背发出巨大的碰撞声,在寂静而狭小的密闭空间中愈发清晰。


 

周九良沉默着等待栾云平的答案。


 

否认,愤怒,挣扎,消沉,接受。


 

周九良清楚,这是栾云平必经的五个阶段。只是有很多人在接受事实后,选择了不认回当年的亲人。有血缘关系尚且如此,何况没有血缘关系的。


 

尚九熙到底是年轻,仍怀有一腔热血,看不得这般场景,尤其那个孟先生有着那样一双清澈双眼。


 

可他刚刚想要开口提醒栾云平,就算他的弟弟残疾了,国家也有补贴的。却被周九良早有预料一般抬手制止。


 

周九良见过太多这样的场面,如果是为了国家补贴而抚养,就算认领回去,日子大多也都不会好过。不如交由福利院,由国家养着。


 

栾云平垂着眸子,没注意到那些细节。他只是沉默了很久,仿佛经过一季的潮起潮落,夜幕过后是带着希望的日出。


 

他只说了五个字,却像是用尽他毕生力气。


 

“他是我弟弟。”


 

 


 

 


 

 


 

03


 

福利院的院长是个带着眼镜的中年男人,言谈举止同长相一般斯文儒雅。身旁站着一个身材健壮的男人,两人关系看起来十分亲昵。


 

周九良朝院长指了指肩上的徽章,示意自己带着任务,语气里透露出几分熟稔,“四哥,饼哥,我们来找孟鹤堂先生。”


 

被周九良称之为四哥的男人笑着朝栾云平伸出手,礼貌的进行自我介绍。


 

“您好,我是曹鹤阳,这家福利院的院长。您叫我小四就行。旁边这位是我先生。”


 

朱云峰适时的接过话头,笑道:“叫我烧饼就行。”


 

栾云平满心都是被拐卖而失踪了十五年的弟弟,心不在焉的伸手握住曹鹤阳的手,应道。


 

“四院长。”话出口才发现口误,栾云平慌忙改口道:“不是,小曹啊。”


 

曹鹤阳理解亲属这种近乡情怯的情绪,只是礼貌的笑笑。好在栾云平终于在最后一次叫对。


 

“曹院长,烧饼先生。”


 

烧饼爽朗一笑。


 

曹鹤阳点点头,收回的手掌上还略微带着栾云平手心的湿润气息。他一早就清楚栾云平和孟鹤堂之间并无血缘关系,此刻却为这个男人对弟弟的情谊吃惊。


 

曹鹤阳和周九良,甚至是孟鹤堂自己都清楚他们最开始并没有去寻找栾云平,而是第一个去找了孟鹤堂的母亲。


 

警方在两年前根据孟鹤堂母亲曾在警局备份的DNA信息核实比对出孟鹤堂就是曾经的孟祥辉。只可惜后来警方查到孟鹤堂母亲的时候,对方已经不幸去世,这才辗转找到了栾云平。


 

周九良和曹鹤阳仍然记得孟鹤堂得知找到母亲时有多么兴奋,那几天他脸上的笑意几乎感染到每个人。可后来母亲逝世的消息几乎让孟鹤堂再一次自我封闭。


 

此次找到栾云平警方也并没抱太大希望,所以并没有告知孟鹤堂。无论是谁,都不忍看那样一双动人的眼睛再次蒙尘。


 

 


 

 


 

03


 

孟鹤堂是在周边县城被警方救出后辗转来到省福利院的。


 

孟鹤堂被拐走的时候五岁半,可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长不起来个子,倒像是四岁孩童。


 

人贩子看他年岁应该不大,长得可爱,原本是想送到乡下给人当孩子的。可谁知那时候的孟鹤堂就已经记事了,有着旁的孩子所没有的勇气和聪明,在去乡下的途中拉住一个行人向他求救。


 

但行人怕惹是生非,甚至躲得远远的,冷眼看着人贩子再一次把他抓回去。任由一个孩子声嘶力竭的哭喊,那人始终无动于衷。


 

记事的孩子总是卖不出一个好价钱的,于是他被倒手给另一波拐卖儿童的组织。


 

而那个组织做的是采生折割。


 

采生折割顾名思义:“采”就是采取,搜集;“生”是生坯、原料,一般是正常发育的幼童;“折割”即刀砍斧削。


 

采生折割,是职业乞丐中最歹毒凶恶的一种。人为地制造一些残废或者“怪物”,以此为幌子博取世人的同情,借此获得路人施舍大量的钱财。


 

于是孟鹤堂被人贩子活生生折断了双腿,疼痛和恐惧又使他高烧一场。那场高烧后孟鹤堂似乎烧坏了脑子,整个人变得痴傻,才躲过了被剪掉舌头的命运。


 

而年仅五岁的孟鹤堂,从被父母哥哥疼宠的聪颖幼童,一夜之间成为了一个沿街行乞的残废。如果拿回去的钱太少还会被毒打一顿,那些密密麻麻的伤痕没能成为他的勋章,而是他悲惨经历的可怖见证。


 

他无数次幻想过这些只是一场虚幻的噩梦,等他醒来,就又回到那个母亲贤惠,继父和蔼,哥哥温柔的世界里。可他无数次醒来之后,等待他的只有无尽的毒打,和这幅残破的躯体 。


 

他靠着装傻躲避被毒哑或是剪掉舌头的命运,也因为乞讨的钱多而不被人贩子二十四小时看管。


 

终于他在十六岁那年在行乞时看见了穿着警服,仅仅是实习警员的周九良。


 

周九良起初只是被那双眼睛所震撼,清澈而坚定,那绝不该是一个残疾乞丐有的眼神。于是当周九良第四次路过轻轻把绿色纸币放在那个缺损一角的瓷碗里的时候,孟鹤堂终于抓住机会。


 

周九良几乎觉得眼前人的声音轻的像是幻觉。


 

他说,救我。


 

 


 

 


 

04


 

孟鹤堂在获救后被发现了极其严重的心理障碍,使他在获救后的两年里封闭自己,并且进行过两次自杀行为。


 

好在警方急忙把人送到了省里最好的精神病院,进行心理疏导。在医院从出来后,警方又将孟鹤堂送到了这家省福利院,一切开支由国家负责。


 

终于在来到福利院的第二年,孟鹤堂选择了成人高考,并且顺利考上了市里的一所学校。


 

原本的烧饼是准备承包送孟鹤堂上下学的活计的,结果到了上学的时候孟鹤堂固执的不肯给院长和饼哥添麻烦,只说自己可以照顾自己,而强硬的选择了住宿。


 

曹鹤阳担心再坚持自己的看法会伤到孟鹤堂的自尊心,只好默许。好在同学们并不因为孟鹤堂有缺陷而对他有意见,更多的都是积极的照顾他帮助他,这些学生像是温暖的一束光。


 

栾云平透过福利院宿舍的玻璃窗看到的就是假期回到福利院的孟鹤堂正举着一本看不清书名的厚重书籍,阳光悄无声息的爬上孟鹤堂的半面脸庞,撞进他的眼底熠熠生辉。


 

烧饼去替曹鹤阳看管其他孩子们,已经走了。


 

曹鹤阳轻轻敲了敲门,得到一个温沉嗓音的回答。


 

“请进。”


 

孟鹤堂以为是福利院的哪个孩子又跑来找他讲故事,眸子温柔的弯起,唇边的笑意来不及绽开就被抬眼看见的景象所定住。


 

眼前是曹院长和周警官并排挤在狭小的门框里,后面带着一个男人,他逆着光站,让人看不清面容,孟鹤堂却奇异的在心里升起一种莫名情绪。


 

直到曹院长率先给那个男人让开一条路,介绍道。


 

“小孟,你哥哥来接你了。”


 

孟鹤堂愣怔着看着栾云平身披日光,一点一点走进自己密不透风的阴暗世界。


 

栾云平站定在孟鹤堂的轮椅前,用尽气力唤了一声小孟儿,仿佛穿越时空去叫一个儿时的孟鹤堂。


 

孟鹤堂死死的抿着唇,原本红润的唇色失去血色,泛出一层月光般的白。


 

栾云平几乎是带着诱哄的语气,小心翼翼的朝孟鹤堂靠近一步。


 

“小孟儿,哥哥来接你回家了。”


 

孟鹤堂长睫颤了颤,像是自暴自弃一般盯着自己的腿,用力的拍打那两条已经失去知觉而萎缩的腿,拳头和皮肉发出令人心惊的碰撞声。


 

孟鹤堂像是完成了一项证明一般,昂起头颅,坐着轮椅却像裹着厚厚铠甲的骄傲的骑士王。他努力不让自己的声线颤抖,像是固执的守护自己的最后一点骄傲。


 

孟鹤堂琥珀色的眸清澈见底,他故意让语气温柔而轻快,唇角勉强的勾出一个难看的笑,每一个字都像是用一把钝刀子去割栾云平的皮肉。


 

“你看,栾哥,我已经是个残疾人了。”


 

孟鹤堂不惜伸手去抓住自己宽松的裤腿想要向上提起,露出他带着斑驳伤痕且萎缩的双腿。


 

栾云平红着眼眶,哆嗦着唇,仿佛被折断双腿的人是他一样。


 

栾云平颤抖着手去把孟鹤堂微凉的双手包裹在自己温暖的手掌里,死死的握着,像是这样就能抓住被偷走的那十几年的光阴,挣扎着弥补十几年来的所有温暖。


 

孟鹤堂看着栾云平大颗的眼泪掉落在自己的手背上,开出小小的透明的花,然后四分五裂。


 

栾云平颤抖着声线,语无伦次的向孟鹤堂拼了命的证明他不在意这双腿。


 

“孟儿,不用给我看,我知道的,没关系的。”


 

孟鹤堂忍不住抬头,看着栾云平慌乱的向他解释。栾云平眼眶里的热泪拼命的砸向自己的手背,烫的孟鹤堂鼻酸。


 

栾云平慌乱着重复着道歉,像是忏悔。


 

“对不起,当年没能追上那辆车。”


 

“孟儿,我很努力了,但是我真的追不上。”


 

“如果我当时再跑快一点就好了,如果藏在那里的人是我就好了。”


 

“对不起,小孟儿,对不起。”


 

那些被尘封的记忆忽然如同潮涌一般袭来,孟鹤堂突然记起那个时候羸弱而温柔的栾云平,在发现他被人贩子掳走时惊慌的大喊着他的名字,拼命追赶着那辆拐走他的面包车。


 

也许是因为一颗石子,也许是因为失了力气,栾云平重重的摔在水泥地上,裸露在外边的皮肤都带着刺目的鲜红。


 

他在车里拼命的哭喊叫哥哥救他。栾云平像是听到了一般,拼命的爬起来,然后不要命的追赶。可惜车子太快了,快到栾云平的身影迅速变得渺小起来,可他还是看得到栾云平在拼命的朝他奔跑。


 

车里的人贩子似乎还在可惜,啧啧嘴道。


 

“要不开回去,把刚才那个也掳了。估计也能卖个好价钱。”


 

开车的不赞同的骂骂咧咧,“疯了吧,那小孩万一叫了人呢?回去不是自寻死路?”


 

孟鹤堂的眼前模糊不清,大颗的泪水夺眶而出,他从一段不堪的记忆里挣脱出来。


 

他知道栾云平已经尽力了,无论是那时,还是之后的每一天。


 

他已经很尽力了。


 

他知道哥哥真的已经尽力了。


 

孟鹤堂哽咽着翻过来安慰栾云平,拼命地摇着头。他终于敢叫一声迟到了十几年的哥哥,而不是生疏的栾哥。


 

“哥哥,我知道的,我知道的,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05


 

在征求孟鹤堂和栾云平的同意后,媒体方面派来了专人进行采访,并且特地采用了化名,遮挡了脸部,防止他人打扰到兄弟俩的正常生活。


 

可天不遂人愿,新闻发布后的第二日就有一条新的热搜登上榜首,后边还跟了个小小的“爆”字。


 

#孟鹤堂请站出来协助警方#


 

不明真相的大部分怀着好奇心点进去,却被几个别有用心的营销号用了几张采访视频中的截图断章取义,并且进行颠倒黑白的撰写。


 

真真假假穿插着扩写反而让人无从辩白,并且更有利于煽动群众。


 

营销号使他们盲从的成为键盘上的一颗按键,携带愤怒成为真相的敌人,为邪恶去全力捕捉无辜的猎物。


 

于是在网络上的孟鹤堂成为了只想过安生日子而不愿意去协助警察捉住拐卖人口组织的懦弱自私的鼠辈。


 

愈发多的人进行声讨,甚至把他人肉出来,带连着栾云平和伴侣高峰都被网民把私人信息公之于众。甚至用恶毒的语言去攻击孟鹤堂的残疾,咒骂他过世的母亲,给他PS遗照。


 

有少数人看过完整版的视频,进行对事情原本真实模样的还原,却被疯狂的网民群起而攻之。


 

-“那他为什么不站出来帮助警察找线索?”


 

-“你孩子丢了的话你不着急吗?站着说话不腰疼。”


 

-“天理昭彰报应不爽!怪不得残疾了!残废还有人洗地。”


 

诸如此类恶语层出不绝,连带着也没有人敢去澄清事实。真正清楚事实的人在见过网络暴力的疯狂之后都选择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人性的丑恶在隔着一层看不清面容的薄纱之后,又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06


 

警局内部的人是看过完整视频的,周九良在看到网络误导群众的热搜后,气的险些把手机摔了。


 

何九华拿着报告敲了敲门,换来周九良带着气的一句请进。


 

何九华推开门把文案放在周九良的桌子上,又回过头看着气呼呼坐在沙发上的周九良忍不住觉得好笑,不由得好奇的问道。


 

“怎么了这是?谁惹我们周大队长生气了?我这个何副队长这就马不停蹄地给你出气去。”


 

周九良没好气的把手边的文件暴力而准确的扔进何九华的怀里,声音奶声奶气的。


 

“自己看。”


 

何九华笑呵呵的接着文件,半靠着身后的办公桌,朝着周九良打趣。


 

“得,我这就看看周大队长的怒火源头。”


 

何九华翻了几页,草草扫过,脸上的笑却凝固住,然后一点一点的尽数褪下。


 

周九良观察着何九华的反应,在他看完之后适时开口,又伸手指了指杨九郎的副局长办公室的方向。


 

“杨九郎让尚九熙一大早给我送过来的。”


 

何九华不笑的时候颇有几分冷峻的味道,可几乎很少看他不笑的模样。只有周九良知道这个不笑的何九华才是他的本来模样。


 

何九华听见尚九熙的名字,面色微微缓过来一些,问道。


 

“多久了?”


 

周九良低头撸起自己的警服袖子,看了看自己的腕表上的两个指针,答道:“过去二十个小时了。”


 

何九华正要开口,却被办公桌上的座机铃声打断。何九华歪着头看了一眼,提醒道:“内线。”


 

周九良站起来走过去接起电话,用冷清音色机械化的答出一贯的开场白。


 

“您好,我是周九良。”


 

何九华单手撑着桌子等周九良接完电话才以一种笃定的语气开口。


 

“杨九郎?”


 

周九良给他一个眼神,示意他说的是对的。何九华得意的耸肩,笑道:“旁边还有张云雷吧。”


 

周九良这回事是真惊了,问道:“你副业算命的?”


 

“嗨,别呀,算命干嘛呀。”何九华撇撇嘴,坦白道,“他俩那恋爱的酸臭味溢出话筒了。大明星可是一早就上副局办公室了,给尚九熙激动的就差跳一段秧歌庆祝了。”


 

尚九熙正在追张云雷的热播剧,并且沉迷于给人安利,警局的所有人,几乎都被安利过。


 

周九良看得出尚九熙和何九华两人也好事将近,俩人都是三句话不离对方。也只是点了点头,道:“我去一趟会议室,据说是媒体来了一帮子。”


 

“媒体最爱造谣生事,不大好应对。我陪你去?”


 

周九良轻轻摇了摇头,“我最了解事情的全部经过。”


 

也只有他,曾在那个人满身污秽时一眼跌进那双清澈眼眸中。


 

 


 

 


 

07


 

周九良在会议室临时搬了张桌子搭建的讲台后按照一早写好并递给他的稿子进行澄清和叙述。


 

周九良言简意赅,十五分钟便充分讲述了原本的事情和被扭曲的事实。


 

可他刚一走下讲台,就被媒体一窝蜂的簇拥上来,每一个的口中都叽叽喳喳说着孟鹤堂应该站出来。


 

周九良原本想出去传唤警员来赶走他们,却突然停下脚步,胸前的警徽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周九良回过头去,帽檐下狭长的眸子定定的看着其中一个身量较小的男记者,勾起唇角抿出一个冷笑。


 

“你再说一遍你刚才说的话。”


 

所有媒体在周九良开口的那一瞬间诡异的静了下来,只有被点名的那位男记者以为是周九良认出了他是网上最热的知南新闻,准备接受他的采访。得意的扫视一圈其他记者,自以为正义的又重复道。


 

“他身为这个国家的人就应该站出来为国家排忧解难,帮助警察同志破案,不要因为惧怕黑暗就把自己也变成黑暗嘛。”


 

周九良听着其他记者的附和声,脸上的嘲讽之意更甚,眼尾不屑的眯起。他用舌尖舔了舔腮,在右脸上鼓起一个隐约的形状,笑道。


 

“可是你知道这些孩子们中的大多数,为什么被拐吗?”


 

周九良像是和友人闲谈,却没有一个人能够回答他。


 

周九良脸上的笑意一点点冷下来,目光如炬,直直的盯着那架正在直播的镜头。


 

“因为他们还是孩子的时候自信阳光而且愿意帮助别人。”他顿了顿,眸底划过一丝嘲弄的笑意,又缓缓道。“可笑吗?”


 

在场的记者鸦雀无声,他们没有一个人笑得出来。


 

他们清楚被拐卖原本就不是这些孩子们的错误,他们不管过了多少年也只是一个受害人。


 

他们身为记者只不过是仗着“言论自由”,而肆无忌惮的挑逗舆论。


 

周九良缓缓的的把警服脱下来,叠好放在一旁的凳子上,又郑重而庄严的把警帽摘下来放在警服上。


 

周九良完成了一系列仪式之后,穿着白衬衫回过头,黑猫般的眸子亮的惊人。他每向前一步,记者群体就后退一步。


 

“你们可以上嘴唇子一碰下嘴唇子,轻轻松松的告诉他们这些品质不应该因为惧怕黑暗就抹杀掉。可是是谁抹杀了他们?”


 

刚才还喧闹如同菜市场的会议室安静的只听得见记者们小心翼翼的呼吸声。


 

周九良放缓了声音,像是想起了那些孩子们,甚至眸底隐约闪过一次温柔。


 

“不是他们自己。”


 

他再一次抬头,眼神锐利的如同要直直扎进每个人的心底。


 

他一字一句的说道。


 

“是你们。”


 

“是你们每一个人。”


 

“你们以为你们可以高高在上的肆意批判,你们自诩为正义的一方。”周九良冷笑一声,啐了一口,“你们真的是吗?你们确信你们口口声声叫嚷的就是所谓真正的正义吗?”


 

“还有那些看热闹的,盲目从众的。你们以为这是在替其他被拐的孩子伸张正义,可你们这是在对另一个被拐卖后折断了双腿,并且肮脏可悲的在街上卑微乞讨的人进行一场声势浩大的网络暴力!”


 

男记者仗着周九良身为警察不敢对他们平民动手而肆无忌惮,挑衅似的往上凑了凑。


 

“警察不就应该解救那些被拐的孩子们吗?周警官有空在这威胁我们平头百姓不如去劝导孟鹤堂站出来,给警方提供线索。这才是你们的首要任务不是吗?”


 

周九良冷哼一声,慢条斯理的挽起袖子,然后握紧了拳头,重重的落在那位男记者的鼻梁上。鲜红的血液毫不可惜的从男记者的鼻腔里流出来。


 

周九良把手上的血在男记者的衣服上慢条斯理的擦干净,然后在唇角勾起一个愉悦的弧度。


 

“你说错了,教训社会败类才是我们的首要任务。”


 

在场的所有人甚至不敢去拦周九良,下意识的屏息凝神。他们眼睁睁的看着周九良再拿起自己的警服和警帽,明目张胆又大摇大摆的走出会议室。


 

 


 

 


 

08


 

周九良把警服警帽以及警徽动作温柔的放在于局长桌子上。


 

于谦把老花镜往鼻子下推了推,低着头抬着眼,透过镜框上边去瞧眼前的周九良。


 

“怎么进来也不知道敲门。”


 

于谦对小辈一向和善,嘴里虽是埋怨着,可面上还是笑呵呵的,甚至还站起身来指了指沙发处的茶几。


 

“喝点茶?还是你郭老师的学生昨儿刚送的。不是什么名贵茶叶,但据说是自己家种的。”


 

周九良看着于谦对自己脱了警服的举动有意的装瞎,下意识的拒绝道:“不了,我是来……”


 

辞职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于谦早有预料的拉住臂弯,带到沙发上,又笑眯眯地亲自给他倒了杯茶。


 

“算你来着了,尝个新鲜。”


 

周九良憋着气接过茶盏,牛饮一般吞下肚,正想开口,于谦又笑眯眯的给他斟满了。周九良无奈只能接着喝。


 

一杯一杯下肚,周九良才真真切切有了新认知,原来喝茶也上头。


 

于谦看着周九良喝了一壶茶水,涨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之后,才慢悠悠的点了一支烟,吞吐间整个办公室都雾气缭绕。于谦这才缓缓的开口。


 

“我知道你觉得憋屈,也知道你喜欢那个孩子。”


 

周九良被这句话说的面红耳赤,他没想到于谦看的如此透彻。


 

“可是爷们儿,你不能因为掺杂了个人情感就被愤怒左右,成为了最无能的莽夫。”


 

郭德纲是周九良警校的老师,也是于谦的挚友,俩人一贯的护犊子。


 

周九良沉默了没多久,就听于谦淡淡的道,“爷们儿,打人你手多疼啊。看看这个。”


 

周九良接过于谦手中的文件夹,里面是关于一场案件的报告,日期是上周六。周九良不明所以,却对上于谦高深莫测的笑意,只得硬着头皮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的结案报告。


 

-“结合本案,张继佰带领孩子们玩耍期间充当临时监护人的职责是其先行行为,由此在法律上负有一定范围内的安全保障义务。而在意外发生时,张继佰完全有能力下水救人却见死不救,这不仅仅要受到道德的谴责,更是触犯了法律,构成了刑事犯罪,是不作为的故意杀人。”


 

周九良震惊的抬头,他记性一向很好,张继佰就是他方才打伤的那个记者。


 

“于局,这是……”


 

于谦把烟头捻灭在烟灰缸里,得意的挑着眉笑道:“已经让人去逮捕了,联系报社估计下午就上新闻了。”于谦拿下巴指了指办公桌上的警服,又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今天你来的目的我就当不知道,这一套衣服自己拿回去,放我这等我给你洗衣服呢?”


 

周九良眼睛亮晶晶的,正要道谢,却听见门口传来敲门声,还伴随着郭德纲的声音。


 

“谦儿哥!”


 

于谦脸色一变,迅速敞开窗户通风,又迅速把烟头顺着窗户扔出去,连带着烟灰缸也藏到沙发底下。


 

周九良也慌慌张张的帮着“毁尸灭迹”。


 

整个公安局乃至隔壁郭老师任教的警校,谁人不知自从于局长查出肺上有些小毛病之后,郭老师就严禁他抽烟,甚至还要求这些个小辈一起看着于谦。


 

于谦嘴里慌乱的应着,一边试图把烟味赶出办公室,却没瞒过门外嗅觉灵敏的郭德纲。


 

“于局长!你是不是又抽烟了?!”


 

 


 

 


 

09


 

知南新闻的知名记者张继佰在这场网络舆论中几乎是导火索的存在,他的事情被揭露后,一大批之前坚决拥护他的网民都反过来辱骂他。甚至支持警方说这种人渣,绝不应该姑息。


 

他们似乎全然忘记了自己之前是如何盲目盲从的跟着张继佰煽风点火,又是如何在他上蹿下跳的引导舆论时激烈鼓掌,自以为正义的高声附和。


 

张云雷常年在娱乐圈混迹,认识不少媒体朋友。受自家师弟之托,特意请来中央的两位年轻记者——张九龄和王九龙,再一次采访孟鹤堂,把事情原本的真相还原给大众。


 

并且张九龄还用杨九郎提供的内部素材制作了一个视频。


 

而王九龙则重新创建了一个微博账号,并且毫不客气的笑嘻嘻的请公安局技术部的能人给账号做了加密处理,使任何人都查不到IP信息。


 

王九龙和张九龄用这个账号带上#孟鹤堂请站出来协助警方#这个热搜话题发布了一条视频。


 

视频的画面是一片黑色,但是却能听得到声音,甚至还被贴心的加上了字幕。


 

而声音的内容则是警官曾到这些走失儿童的家里去拜访那些儿童的父母。


 

那些家长有的为了寻找孩子散尽家财,有的为了寻找孩子日夜难眠数十载。当提到孩子被找回时,他们的声音甚至激动的颤抖。可每当警员问起如果孩子身体上有了一些残缺,他们还愿意认回他们吗?


 

无一例外,他们全部都沉默下来,和屏幕前的所有人一起沉默下来。


 

他们中的大多数为了寻找自己走失的孩子已经用尽了所有的财产,他们很多人已经没有能力再去养一个残疾的孩子,也没有办法再去支付他后半生所需要的高昂生活费护理费和大把的时间陪伴。


 

于是70%的人愤怒着否认他们的孩子不可能残废,或者是最终默认了那些被找回来的孩子将终生被寄养在国家福利院。甚至有人高声喊着,他们的儿子已经死了。


 

人性在现实面前永远不堪一击。


 

视频的最后,是周九良和栾云平的声音。


 

栾云平的声音异常清晰,在空荡的房间里甚至隐约能听到回音。他如此坚定,如此坚决的答道。


 

“他是我弟弟。”


 

 


 

 


 

10


 

紧接着市公安局发布了一条消息,在孟鹤堂的指认下和当年的监控视频来看,知南新闻的前记者张继佰曾拒绝了孟鹤堂的求救。并且眼睁睁看着一批被拐卖的儿童从他面前被人贩子带走。


 

再加上故意杀人罪,直接引爆了网民的愤怒。甚至有人去他家给他年仅两岁的小女儿扇耳光,八十岁的母亲一旦走出房门就会被市民扔鸡蛋和菜叶。


 

于是市公安局面对络绎不绝的媒体,召开了第二次新闻发布会,依旧是在会议室,依旧是那个临时搭建起的讲台。


 

但这一次不再会有张继佰那样的社会败类出现在发布会上,多数都是张九龄和王九龙这样的充满正义感的官方媒体人。


 

并且台上除了周九良还多了孟鹤堂和张云雷。


 

张云雷身为当红明星影响力之大不言而喻。张云雷甚至一开始就要在微博上利用自身名气为孟鹤堂讨一个公道。


 

张云雷见过孟鹤堂几面,觉得这个小哥哥颇对眼缘。于是这一次偏偏说对方既然能够利用舆论颠倒黑白,对一个无辜的人进行网络暴力,他也可以利用舆论来帮孟鹤堂讨一个公道。


 

在那场发布会上,周九良的一段话被流传极广,连公安局都官博也进行了转发。


 

周九良站在台上,目光熠熠,居高临下的盯着镜头。


 

“他们曾经像你们每一个人求救,可你们无一例外都选择了袖手旁观。你们沉默着围观一场犯罪发生,你们不是没有动手,只是没机会动手。”


 

气氛一时间压抑下来,他们清楚周九良说的是对的。


 

他们不是明哲保身,而是沉默的妥协了罪恶发生在他们面前。他们冷眼旁观何尝不是为虎作伥。


 

周九良却突然眯着眼睛笑了,不合时宜的让人莫名。


 

他说:“但是,沉默者总是要为自己的沉默付出一些代价的。”


 

 


 

 


 

11


 

在那场发布会之后,他们终于明白,最一开始的知南新闻在微博放出来的视频截图里,孟鹤堂说自己想要享受安稳生活的上一句是“希望早日能够逮捕到所有拐卖妇女儿童的组织。”


 

而孟鹤堂也并不是不站出来帮助警察,而是拐卖妇女,儿童的组织都十分狡猾。基本上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如果真那么好抓。还要警察来做什么?


 

更何况孟鹤堂只是一个普通的公民,他的首要任务不是去一线上抓人,而是在保护好自己的前提下再去帮助他人。


 

况且孟鹤堂在心理问题被治疗好之后,就已经开始秘密的帮助警方抓捕拐卖儿童妇女的组织。因为属于保密项目,不方便外传。


 

所以在舆论最盛的时候,栾云平高峰以及孟鹤堂三个人的人身安全都有危险的时候 孟鹤堂和栾云平也选择了顶住压力,持续的为警方提供线索。


 

在召开发布会的前一天,警方终于一窝端了当年拐卖孟鹤堂的那一批人贩。 所以他们才敢真正的为孟鹤堂澄清事实。


 

而周九良也在这次发布会的最后宣布了他和孟鹤堂已经在今早领了证。


 

网络风向瞬间被扭转,之前恶意辱骂甚至扩大舆论的网民都悔不当初来市公安局和各大相关新闻下祝福周九良和孟鹤堂,并且感谢孟鹤堂以及他的家人。


 

总有人在为撕碎夜幕下的丑陋斑驳而披荆斩棘。潮涨潮退仿佛只是一夜之间的事情,可留下的痕迹不会被时光所磨灭。


 

有些人从众的从众着,全然不知自己已经成为了走狗。有些人沉默的沉默着,但他们绝不会永远沉默下去。


 

一场好戏到此落幕。


 

 


 

 


 

12


 

孟鹤堂坐在轮椅上,看着天边温柔而明亮的星星倒映在海水里,海风轻柔的拂过面庞,只觉得眼皮愈发沉重。


 

周九良站在他的身后推着他,陪他一起看着浩瀚星空的壮阔与迤逦。


 

孟鹤堂这段时间经历了太多事情。一时之间放松下来,难免觉得困倦。


 

“辫儿哥说明天来接我去片场转转。”


 

孟鹤堂带着浓重的鼻音,没话找话的想和周九良聊聊天以免自己昏睡过去。


 

“好。”


 

“四哥和饼哥下个月补办婚礼,咱们封多少钱好?以前在福利院最疼我的人就是四哥和饼哥了。”


 

“都听你的。”


 

“张九龄和王九龙他俩是不是有事啊?我看着一副欢喜冤家的模样。”


 

“听说在一起了。”


 

“嗨,我说的呢。何副队和尚九熙也是吧?”


 

“您料事如神。”


 

孟鹤堂没再开口,而是安静了很久,只能听到轻微的呼吸声。周九良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孟鹤堂又轻轻的问道。


 

“天快亮了吧?”


 

周九良看着暮色应道,“快了。”


 

孟鹤堂盯着远方的海平面,像是随意的问道。


 

“会看见太阳吗?”


 

周九良抿了抿唇,语气里是绝对的坚定。


 

“会的。”


 

孟鹤堂声音越来越轻,似乎要顺着海风飘走,像是自言自语一般。


 

“如果我们看不到了怎么办?”


 

“总有人能看到的。”


 

孟鹤堂安静下来,半阖着眼,似乎昏昏欲睡。周九良不去打扰自己的爱人,惬意的享受静谧。


 

寂静中夜幕逐渐褪去,连月亮都带着群演们退场。


 

过了良久,孟鹤堂像是醒来,又像是未曾睡去。


 

他极轻的笑了一下,然后抬起手指了指远方破晓的天空。


 

 


 

 


 

“看,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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