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落榜生

过期爱人在平行时空是否也伤神

【群像】愤礁

我文盲,别杠我,都是假的,勿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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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面八方涌来的愤怒凝集在一起,像阴暗海面下隐藏着的一块坚固的礁石。


 
 

00

 
 

那个人手里拿着一把刀,低头看着血泊中抽搐的祁史灸,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因为其他情绪而浑身战栗。

 
 

刀尖上的血像是房檐上滑落的雨滴,在凶手的脚下汇集成小小血泊,像是肮脏而深不见底的泥潭。


 
 

01

 
 

2029年5月14日

 
 

周九良对接下来的事情原本有八成把握,但对象如果是孟鹤堂,他连一成也没有。

 
 

他太过于了解他,可越了解越发现自己看不透他。

 
 

B城太久没有见过太阳,阴雨连绵,像是皮肤上也要长出青苔一般。

 
 

今天倒是难得的好天气,窗外毒辣的阳光直射在皮肤上,有一种火灼般的刺痛,试图把冷漠的人心也烤的炙热起来。

 
 

周九良烟瘾大,一天一包烟也是常态了。此时坐在柔软的皮质坐椅上,手不自觉的去摸自己左侧外套口袋里的烟盒。不经意的一抬眼,角落里贴着“禁止吸烟”的四个大字就映入眼帘。周九良愣了愣,悻悻的收回手。

 
 

视线从警示牌处移开,入目之处皆是大片的白色,简单的甚至有些压抑。屋子的角落里立着一个书架,玻璃折射出刺眼的光,隐约看见里面是几本医学类的书籍。

 
 

百叶窗将阳光切割成一道一道的,又重重投在地板上。周九良试图忽略自己加速的心跳声,低了头去数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影子。

 
 

周九良刚数到第七条的时候,一个低沉而温润的声音传进鼓膜。

 
 

“不好意思,久等了。”

 
 

周九良局促的站直身子,椅子和地板磨蹭,发出一种并不悦耳的声音。

 
 

他转身去看门口正脱了大衣挂在衣帽架上的男人。那个男人里面只穿了一件白衬衫,背影看起来窄肩细腰,一副清瘦温润的模样。

 
 

周九良视线不敢再往下移,不自觉的偏了偏,却看见墙上有一副油画,挂在了门口旁边的墙上,进来的时候不曾发觉。挂的是欧洲名画泰奥多尔.居丹的《肯特海滩》。倒是有些格格不入。

 
 

周九良把视线从墙上挂着的油画移到面前微笑着的男人的胸牌上。

 
 

孟鹤堂,精神病院院长。

 
 

“孟……医生。”

 
 

孟鹤堂朝着周九良伸手指了指耳朵,又指了指楼上。周九良到嘴边的孟哥就转了个弯,换成了孟医生。

 
 

孟鹤堂已经换上了白大褂,浅棕色的额发微弯,在额前勾出一个完美的弧度。琥珀色的眸子里映着水光一样温柔。他始终挂着那副不浅不淡的笑意,却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孟鹤堂坐在周九良的对面,把手里的病例打开放在桌子上,又从笔筒里抽了一只黑色中性笔,在手里无意识的打转。身体微微前倾,像是问他,也像是问自己。

 
 

“发生了什么?”

 
 

周九良知道那本病例首页写着自己的名字,自顾自的开了口。

 
 

“我来自首的,先生。”

 
 

周九良难得露出一丝笑意,像是解脱的如释重负,又像是……藏了浓厚的爱意以此谋得什么。

 
 

孟鹤堂知道王九龙在楼上通过监听设备获取信息,他保持着自己气息的平和。

 
 

“你有什么罪?”

 
 

孟鹤堂的嗓音柔和,像是有某种魔力一般。

 
 

周九良的语气带着某种别样的温柔,一字一句像是情话,内容却让人不寒而栗。

 
 

“我杀人了。”

 
 

孟鹤堂指尖转动的圆珠笔掉落在桌子上,他把圆珠笔重新握在手中,轻轻的开口。

 
 

“冒昧问一下,死者是……?”

 
 

“祁史灸。”

 
 

孟鹤堂眉心跳了跳,捏紧了手中的圆珠笔。

 
 

“那你怎么杀了他的?”

 
 

“用一把一柄手术刀刺进了这里。”

 
 

周九良抬手指了指自己心口的位置。

 
 

孟鹤堂挑眉,唇边绽放出一个笑容,像是引导周九良迷途知返,又像是告诫自己。

 
 

“不,他没有死。”

 
 

周九良猛的抬起头,“怎……”

 
 

孟鹤堂眨了眨眼,露出些无辜的模样。大拇指按动圆珠笔的键帽,发出清脆的声响同时弹出了笔尖。


 
 

02

 
 

王九龙吩咐两个小警员把周九良送回家。自己则穿着一身警服,跟孟鹤堂从诊室一路朝院外走。

 
 

“这人口口声声说自己杀了祁老师。”

 
 

王九龙一边翻看手里的病例,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孟鹤堂闲聊。

 
 

“孟院长好。”

 
 

又是一个眉目含情的小护士抱着病本,羞赧的朝着孟鹤堂打招呼。这一路上已经不知道遇到了多少个。孟鹤堂挂上一抹浅淡的温柔笑意,朝小护士微微颔首。

 
 

“您好。”

 
 

待那个小护士一步三回头的走远后,王九龙捏着嗓子装作娇滴滴的模样,三个字硬是拐了十八个弯。

 
 

“孟院长~”

 
 

孟鹤堂翻了个白眼。王九龙啧啧嘴,接着道:“你这也忒能招蜂引蝶了。”

 
 

孟鹤堂暗自腹诽,这一路看王九龙的也不少。但又深知王九龙这人越理越来劲,索性不接他的话茬。自顾自的转了话题。

 
 

“祁先生今儿不是还在朋友圈晒了和妻子在土耳其旅行的照片吗?周先生这种病属于罪恶妄想。”

 
 

见王九龙不解的皱眉,又接着解释道。

 
 

“罪恶妄想这类病症的患者,他们有理由或者无理由的深信,自己犯了极大的罪恶,其中很多理由都是他们无中生有编造出来的。”

 
 

说话的功夫俩人已经到了院里。孟鹤堂站在自动贩卖机转了身又问。

 
 

“你喝什么?”

 
 

“零度可乐。”

 
 

孟鹤堂把纸币投进自动贩卖机,掉落一瓶零度无糖可乐,和一瓶普通可乐。

 
 

孟鹤堂弯了腰取出饮料,把王九龙那瓶扔过去。抛出一个好看的抛物线。

 
 

王九龙一把接住,拧开可乐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

 
 

孟鹤堂捏着手里的冰镇可乐,上下打量几眼王九龙包裹在警服下健壮的肌肉,忍不住吐槽。

 
 

“无糖可乐是没有灵魂的,跟红糖水似的。你都减肥成功了还这么谨慎?”

 
 

王九龙拿拳头不轻不重的锤了孟鹤堂肩膀一下,笑出一口大白牙。

 
 

“张九龄比你还能招蜂引蝶,招的还都是健身教练那一类的。”

 
 

张九龄是王九龙交往了三年的男友,三年来始终打打闹闹分分合合。孟鹤堂笑了笑,不置可否。

 
 

王九龙喝了两口可乐,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蹙了眉,随即又舒展开眉头。

 
 

“祁老师年年去土耳其,也不嫌腻得慌。”

 
 

孟鹤堂瞥了一眼远处树荫投下的阴影,歪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眸子里沉静的如同无风无浪的海面,唇角勾起一个玩味的笑。

 
 

“谁知道呢。”


 
 

03

 
 

祁史灸是王九龙的恩师。祁史灸惜才爱才是出了名的,一直对王九龙这个爱徒多有提点。王九龙得闲了也总是买上一只烤鸭,拎着去祁史灸的家里,同恩师喝上一壶。

 
 

今日打从孟鹤堂那出来就转了身打算去看望一下老恩师,车都走半道儿了才一拍脑门想起来,祁老师还在土耳其没回来。急忙掉了个头回家。

 
 

路上还看着祁老师的事迹被录制成公益广告,投放在各大商场的LED屏上。微博上也有许多人赞叹祁史灸的廉政爱民,实在是帮百姓做实事的好官。比起那些个贪官污吏不知道伟大了多少倍。

 
 

“我回来了。”

 
 

伴随着一声巨大的落锁声——王九龙一向手劲大。

 
 

张九龄慌忙把照片夹在面前的教案里。刚合上教案,王九龙就从身后凑过来,把头搁在张九龄的颈窝,像是巨型萨摩耶撒娇。

 
 

张九龄转过身揉了揉王九龙的发丝,又把他的额发撩起来。

 
 

“楠楠,你这发际线可又高了。我昨儿新买的生发液,你一会儿记得用。红瓶的。”

 
 

王九龙直起身来乐了。

 
 

“张九龄,你也不看看我这英年早秃都是谁的功劳。你这话亏不亏心。”

 
 

“呸,我早些年被你薅掉的头发也不算少。咱俩半斤八两。生发液你给我好好用着。”

 
 

张九龄不轻不重的推了一把眼前人,认命的走进浴室给王九龙放洗澡水,一边还不忘打趣。

 
 

“说好了白头偕老,谁想到你先秃了头。”

 
 

王九龙朝着张九龄的背影笑的像个大旺仔,不甘示弱道。

 
 

“说好了一块长大,谁想到你长到一半不长了。”

 
 

张九龄在浴室里似乎是骂了句什么,被淅沥的水声掩盖,听不真切。

 
 

王九龙敛下笑意,迅速的翻开张九龄的教案。

 
 

张九龄是个小学科学老师,教案里都是密密麻麻的小学生科学实验步骤。

 
 

王九龙用食指和中指夹着那张照片举起来,眸子里沉得如同一潭死水。

 
 

照片里是自己的恩师祁史灸和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男孩。男孩还穿着高中校服,扯出一个腼腆的笑。祁史灸笑的和蔼可亲,手却过分亲昵的放在男孩的腰上。男孩身量不高,僵硬的靠在祁史灸的肩上。

 
 

王九龙曾经被张九龄的母亲拉着看过一本包含了张九龄从小到大的照片都相册。照片里的男孩,和小时候张九龄一模一样。

 
 

王九龙摸出手机拍下这张照片。正准备再细细端详的时候,却听见张九龄拉开浴室门的声响,匆忙将照片放了回去,迅速合上那本教案。

 
 

刚放好照片,张九龄就推开了半掩着的卧室门,走过来拍了拍王九龙的肩。

 
 

“孙子,洗澡水放好了。赶紧去吧。”

 
 

“抄便宜没够啊?”

 
 

王九龙放下手机,装作佯怒的模样刮了下张九龄的鼻尖。

 
 

张九龄拍掉王九龙的手,一屁股坐在桌前。

 
 

“快去,我还要备课呢。”

 
 

王九龙趁机在张九龄脸上偷亲了一口,才心满意足的去洗澡。

 
 

张九龄看着王九龙进入浴室,才翻开教案小心翼翼的拿出那张照片,眼底的神色晦暗不明。轻轻用指腹摩挲着照片上男孩的脸。

 
 

将照片再次放回去的时候,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抬起头若有所思的看向浴室的方向。


 
 

04

 
 

张九龄是小学老师,睡的一向早。

 
 

王九龙盯着张九龄熟睡的侧脸,突然有些脊背发寒。他们夜夜同眠,却不知是否同床异梦。

 
 

王九龙蹑手蹑脚的爬起来,借助手机屏幕亮起的微弱光源,摸索着去阳台抽烟。想了想还是播出了一个电话,对面秒接。王九龙也不客气,连句寒暄也没有,直接进入主题。

 
 

“大林,帮我查下这张照片里两个人的关系。照片发你微信了。”

 
 

郭麒麟正忙着打游戏,敷衍自家表弟做的是得心应手。随口应了句。

 
 

“行,没事我挂了啊。在忙。”

 
 

郭麒麟和阎鹤祥是电脑方面的专家,平日里也接些单子。不过多是明星需要水军这种活计,来钱也快。王九龙以为他这个表哥忙着赚钱,没多说,道了句谢就挂断了电话。

 
 

郭麒麟目光盯着游戏里的人物,拿脚尖碰了碰旁边戴着眼镜看书的阎鹤祥,阎鹤祥偏过头看小孩撒娇。

 
 

“哥哥,你帮大楠查查吧。我忙着呢~”

 
 

阎鹤祥最是受不了郭麒麟这一声甜甜腻腻的哥哥。无奈的瞥了小孩一眼,偏生又说不出一句重话。

 
 

“得嘞,太子。您且在沙场驰骋,大后方就留给臣妾吧。”

 
 

认了命似的打开郭麒麟的微信,点开王九龙发给郭麒麟的照片。

 
 

“这是九龄吧?”

 
 

阎鹤祥指着照片里稚嫩的少年,皱了皱眉头,语气中带着些不确定。

 
 

郭麒麟游戏也顾不得了,鼠标一扔,急匆匆倾着身子凑过去看。当下不由得也跟着皱了眉,微微一晃神。

 
 

阎鹤祥的印象里,张九龄是个一笑有两颗小虎牙的小黑小子。个头隐约比自己高那么一丁点。跟王九龙见了天儿的打架,分分合合无数次,最后兜兜转转还总能和好。甚至比之前还黏糊。

 
 

显然跟照片上温柔而恬淡的男孩相差甚远。

 
 

“你要说这是九龄的话,那这是他父亲?他好端端查他岳父做什么?”

 
 

郭麒麟敛下眸子,教人看不清眼底情绪,语气里是一派天真。

 
 

阎大脑袋半眯着眼,拿食指点了点照片,一副说书老先生的模样。

 
 

“父亲一般不会这么搂儿子的。你就看吧,中国式的父子一块照相,都是各自站的笔直,跟俩哨兵似的。就算搂,也是勾肩搭背。他俩这个姿势啊——”

 
 

阎鹤祥故意卖了个关子。

 
 

“多半是情人关系。”

 
 

郭麒麟伸手夺过照片,像是发现什么有意思的游戏一般。

 
 

“老阎,这回这个我来查。”

 
 

阎鹤祥挑了挑眉,显然是不相信自家一向懒散的小孩转了性,盯了人半晌。正当郭麒麟浑身不自在的时候,阎鹤祥笑道。

 
 

“别让我和大楠失望。”


 
 

05

 
 

孟鹤堂这边刚送走王九龙,下一秒就被院助的电话请回了办公室。工作处理到一半,抿了抿唇,终究还是放心不下,掏出手机给周九良发了条消息。

 
 

【祁史灸还活着。】

 
 

等了半晌也没收到回复,正打算扔下手机处理工作,新浪微博却弹出一条消息。

 
 

【公安厅厅长祁史灸再破疑难要案】

 
 

孟鹤堂愣了愣,清空了通知栏。熄灭了手机屏幕,双手交叉着放在脑后,阖上漂亮的眸子不知想起了什么。


 
 

06

 
 

祁史灸的人生履历算的上十分漂亮。

 
 

于B市刑侦大学毕业后进了B市公安厅,从端茶倒水的小职员升为B市公安厅厅长只用了三年。之后更是稳步高升,做到了B省公安厅厅长。后被学校聘请回校担任教师。

 
 

王九龙就是他曾带过的学生,也是爱徒。

 
 

这位厅长是出名的廉政爱民两袖清风,从上任以来一直严抓贪污腐化。任职期间更是勘破无数案件。并且多年以来自掏腰包资助了无数的贫困儿童。在人民群众之中广受好评。

 
 

妻子又是前任省委书记的女儿,优雅大方,贤惠美丽。夫妻二人琴瑟和鸣。

 
 

祁史灸这一生似乎平顺万分。学生爱戴他,民众拥护他。家庭和睦,事业顺利。但唯一让人感慨老天不公的便是膝下无子。

 
 

但孟鹤堂知道,祁史灸是有一个儿子的,或者说曾经有过一个儿子的。不过祁史灸亲手将他抛弃了。


 
 

07

 
 

孟鹤堂从未跟人提起过他是冠了母姓,而他原本是应该姓祁的。

 
 

孟鹤堂打从有记忆开始就没见过他的父亲,只能在长辈们背着他闲谈时偷听到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那个人。

 
 

省公安厅厅长——祁史灸。

 
 

那个为了仕途抛弃他们母子,转而娶了省委书记掌上明珠的男人。资助了无数贫困儿童,却连一分钱都抚养费都不曾打过。

 
 

是他的母亲一天打几份工供他上学,以至于早早的离开人世。离世前的最后一分钟竟然是紧紧的攥着他的手,对他说:“别恨你爸爸。”

 
 

孟鹤堂紧紧的回握住母亲粗糙的手,强忍着泪水勾出一抹笑,却只是沉默。

 
 

孟鹤堂骗不了自己,他无法不去恨。

 
 

他早早的体会世间人情冷暖,早早的将自己磨砺成这般模样,都是拜这位祁先生所赐。

 
 

当年的那位省委书记——祁史灸的岳父,早已退休。祁史灸对家里那位妻子也日渐冷漠,不复当年装模作样的宠爱。祁史灸也不知怎么又想起这个被他所抛弃的儿子,千方百计的拿到了孟鹤堂的联系方式,试图认回这个儿子。

 
 

孟鹤堂接到祁史灸电话的那个下午,恰巧是两周前,孟鹤堂生日当天。

 
 

孟鹤堂一手抓握着电话,另一只手停下在指尖转动的圆珠笔,听着祁史灸说明来意后才缓缓开了口,语气淡漠而凉薄。

 
 

“您还有什么别的要说吗?”

 
 

“什么?”

 
 

祁史灸下意识的反问。

 
 

祁史灸早不记得这个儿子曾在一个春日的清晨,迎着第一缕阳光诞生。他也许只记得那一天他成功迈进了前省委书记的家里,求娶他的掌上明珠,以助自己的仕途顺利。

 
 

孟鹤堂自嘲的笑了笑,事到如今自己居然还妄图奢求一丝亲情。

 
 

“没什么。”

 
 

“那……”

 
 

对面似乎还想再确认一下。

 
 

平静的点了点头。随即又反应过来对面看不见,被自己逗的笑眯了眼,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表,应道。

 
 

“晚上七点,在我的医院。”孟鹤堂顿了顿,道。“祁先生。”

 
 

祁史灸以为孟鹤堂是个聪明且知道审时度势的人,知道认下他这个父亲百利而无一害。松了一口气,踩着点开车抵达孟鹤堂自己的私立精神病院。

 
 

院长办公室在医院的顶楼。祁史灸推门进去的时候,孟鹤堂早就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带着金丝框的眼睛,窝在质地柔软的皮质沙发里等他了。看见祁史灸进来甚至还扯出一个算得上温和的笑意。

 
 

“你迟到了祁先生。”

 
 

祁史灸有些不满于孟鹤堂的疏离和不礼貌,自己怎么说也是他的生父,竟也不曾站起身迎接。但想到此行的目的,抿了抿唇压下火气,生硬的应道。

 
 

“不大好找。”

 
 

孟鹤堂歪了歪头,不置可否。眸中闪过兔子般的狡黠笑意,任由空气安静下来。

 
 

祁史灸咳嗦两声,张了张嘴似乎是在犹豫叫眼前的男子孟院长,还是像他的发妻一样叫一声堂堂,亦或是亲昵的唤一句儿子。斟酌了半晌,终究是哪个都叫不出口。只是干巴巴的用“你”代替。

 
 

“你……想好了吗?想好了今晚就可以跟我回家。”

 
 

孟鹤堂从始至终挂着温和的笑意,右手背在身后,左手轻扶沙发扶手,借了个力站起身来,走到祁史灸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盯着他。祁史灸到底已经是个年近半百的小老头,背也佝偻。

 
 

孟鹤堂喜欢这种低下头看人的感觉,对方的表情在自己眼里一览无余。视线不经意的划过祁史灸空空如也的双手,打破了沉默。

 
 

“好啊,回家。”

 
 

孟鹤堂扯出一个有些疯狂的笑意,眼底像是暗藏杀机的黑蓝色大海。月光洒在男人的身上,隐约能窥见背在身后的右手里,握着一把泛着银光的尖锐手术刀。


 
 

08

 
 

周九良几乎在孟鹤堂点下发送键的同时,就收到了那条消息。

 
 

【祁史灸还活着。】

 
 

周九良在对话框里几乎打了个小作文,最终也只是长呼一口气,尽数删掉。

 
 

周九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孟鹤堂,那个他爱了五年的人。若对方不是孟鹤堂,周九良完全相信对方也许正在暗地里嘲笑他,误以为对方杀了人,还傻兮兮的持着少年人的一腔孤勇去替人顶罪。

 
 

可对象是孟鹤堂。孟鹤堂只会温柔的笑,然后伸手揉一揉他的卷毛。但没人能看穿他眼底的凉薄淡漠,仿佛周遭一切都与他毫不相关。周九良太过于熟悉孟鹤堂。

 
 

只因为他在孟鹤堂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暗恋了他五年。早已深入骨髓,他爱他,愿意舍去自己已换的他的安康。

 
 

他第一次见到孟鹤堂时,是大一新生入学。周九良是个路痴,拎着两个硕大的皮箱,在偌大的校园中迷失了方向。

 
 

九月份,正值秋老虎,天气闷热的像个蒸屉。正当周九良汗流浃背的时候,一个温沉磁性的声音带着些笑意问他。

 
 

“同学,需要帮助吗?”

 
 

周九良闻声寻去。那是一个有着一双明亮清澈眼睛的男人,一头浅棕色的发丝蓬松的微微卷着,漂亮的唇瓣抿出一个和善而温柔的笑。

 
 

少年人心动不过一瞬,一瞬便是一生。

 
 

孟鹤堂在学校是风云人物,并不难打听。心理学系大二的学长,学生会副主席。正主席也是心理学系的,是谢金学长。

 
 

他像是一个跟踪狂,处心积虑的进入学生会打杂,却又不敢和孟鹤堂有任何正面交流。去心理学系蹭课,台上讲师讲了什么他一概不知。一整节课只敢偷偷去看孟鹤堂在阳光下泛着金黄的发丝,琥珀色的眸子。直到孟鹤堂毕业。

 
 

爱意像参天大树,已经无法连根拔起。他的养分是周九良,以一生来灌溉。

 
 

周九良为了离他近一些,找个了兼职,在孟鹤堂医院对面马路的咖啡厅。朝九晚九,离学校要做一个小时的地铁。

 
 

孟鹤堂每天早上八点钟都会来打包一杯咖啡带走。周九良总是心生雀跃的做好一杯咖啡,然后让同事打包好递给孟鹤堂。而他只敢低着头听孟鹤堂温沉的嗓音说一句“谢谢”。仅此而已,他便心满意足。

 
 

他喜欢他五年,卑微而小心翼翼,冗长而动情。“孟鹤堂”三个字像是一张陈旧的老唱片,听到便在心里泛起涟漪,惹得鼻酸。他爱他融入骨血,在暗地里生出一片无际的相思。

 
 

直到两周前,一起兼职的同事生病请假,店里就只剩下周九良一个人看店。

 
 

孟鹤堂如期而至,依旧是一杯冰美式带走。

 
 

周九良第一次亲手将做好的咖啡递在那个人手上。孟鹤堂手指修长,指甲修剪的圆润干净,每一条纹路都是他在岁月里爱过的样子。周九良满腔的爱意堵在胸口上,看着喜欢的人眼眸子发光,却忽的哽咽住了。

 
 

“先生,您的咖啡。”

 
 

孟鹤堂抬起眸子,愣了几秒,却忽然笑了,带着些别样的温柔。

 
 

“我记得你,三弦弹得很好。”

 
 

说完蹙着眉,像是努力回忆什么似的。

 
 

“周……周九良?”

 
 

周九良慌忙低下头,像是常年结冰的海面迅速融化,带着盐分的水珠迫不及待的试图从眼眶里涌出。

 
 

“先生,您还记得……”

 
 

周九良的语气轻轻的,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感慨。

 
 

“说起来有些冒昧,我第一次听到你的名字,我以为说的是周狗粮。你也知道司部长有点大舌头。”

 
 

孟鹤堂好看的眉目都弯起来,一如当年那样清澈。伸手指了指周九良头上的小卷毛。

 
 

“而且你的钢丝球也很有记忆点。”

 
 

打那天起,孟鹤堂每天都会在咖啡店和周九良隔着一个柜台闲聊几句。越接触越贪图他的温暖,周九良以为自己可以一辈子压抑着自己见不得光的感情,小心翼翼的远远看着他就够了。一如这五年的每一天。

 
 

可爱意忍不住破茧,孟鹤堂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蜜铸成刀,磨得周九良心尖都带上几分蠢蠢欲动。

 
 

“晚上一起去吃个饭吗?附近新开了一家烧烤。我实在是找不到人了。”

 
 

孟鹤堂的唇边总是扬着一抹让人沉溺的笑,偏了偏头询问周九良。

 
 

周九良像是被某种情绪填满,可心里某一处却发疯似的大喊着不够。他不知道是如何答应了孟鹤堂,他听见孟鹤堂拎着咖啡说。

 
 

“那你下了班来医院找我,我可能会晚一点。”

 
 

周九良想,不如今晚就告诉他的先生,这些年他的思念成疾,如何在天日之下受求而不得之苦。

 
 

周九良藏着一腔少年心事,干脆提前翘了班去找孟鹤堂,到头来撞见的却是孟鹤堂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刺向他在电视上见过无数次的那位警察厅厅长祁史灸。

 
 

他没勇气看他爱慕了如此久的先生杀掉那位父母官,也没勇气冲进去阻止,他只能像个懦夫一样转身逃离。

 
 

他不知道那天是孟鹤堂的生日,他也不知道他放在心底珍藏了五年的孟学长,也记了他五年。

 
 

周九良没能等到,孟鹤堂也没能等到。

 
 

终究是错过了。


 
 

09

 
 

距离王九龙打电话过来请郭麒麟帮他查清照片背后的故事,已经过去了两天。

 
 

郭麒麟甚至不用查,就知道照片里的人不是张九龄,而是张仲元和那位大名鼎鼎的公安厅厅长祁史灸。

 
 

一个是张九龄最亲爱的哥哥,一个是郭麒麟夜不能寐时恨不能亲手杀之的仇人。

 
 

郭麒麟是被爷爷奶奶带大的,两位老人家则是他童年时光中最温暖的记忆。

 
 

不过像是每一个平常而温馨的早上一般,奶奶站在门口带着慈祥的笑意目送上学的郭麒麟远去。

 
 

郭麒麟笑着回头,“奶奶,回去吧!有什么好送的,又不是晚上见不着了。”

 
 

谁料,一语成谶。

 
 

奶奶在买菜回家的路上出了车祸,当场死亡,肇事司机逃逸。

 
 

死时,怀里还紧紧抱着一袋鸡翅——郭麒麟前一天晚上撒娇说想吃可乐鸡翅。

 
 

郭麒麟不过八九岁的年纪,一路哭喊着跑到警察局求他们抓到凶手。警员却权当成哄骗小孩子,带着些勉强的苦笑。

 
 

“一切都在调查中,会有结果的。孩子,你先回家去等。回头警局会联系你们家大人的。”

 
 

郭麒麟不依不饶,却被一个拿着一叠红票的中年男子拖着走出警局。他神色复杂,在警局门口斟酌了许久,才弯下腰来,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开口。

 
 

“没用的,孩子。那个人是现在省委书记的姑爷,市公安局局长,祁史灸。”

 
 

见郭麒麟楞楞的看着他手里的红票,迅速的塞进了裤兜,眸中闪过些愧疚,对着一个小孩子认真的说了一句。

 
 

“节哀。”

 
 

“你是目击证人。”

 
 

郭麒麟眼里还噙着泪,却奇怪的冷静下来,他甚至一字一句的盯着那个人的眼睛,他说。

 
 

中年男子被一个小孩如此敏锐的眼神盯得一惊,骤然松开了抓着郭麒麟的手,抿了抿唇却哑口无言。匆匆留下一句轻到消散在风里“对不起”,转身大步走开了。

 
 

郭麒麟没有伸手去拦,即使拦下也已经毫无意义。他目送着那个人远去,他把秘密压进心底,转身像是往常一样平静的回家。

 
 

阳光暖洋洋的照在每一个人身上,郭麒麟只觉得如坠冰窟。盲目的游走在街上,看着周边的人来人往,眼底却已经失去焦距,沉得像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大海。袖子下紧紧掐住自己的手心,才不至于让自己冲进警察局杀了那个人。

 
 

有些人长大需要一辈子,有些人长大不过一瞬。

 
 

即便过去多年,郭麒麟再次看见张仲元和祁史灸的照片也依旧下意识的愣神。

 
 

即使是他把张九龄介绍给的自己表弟王九龙,也是他提议利用王九龙接近祁史灸,从而实现他和张九龄的复仇。

 
 

眼看着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却在最后的紧要关头全部化成了泡沫。

 
 

张九龄发了条短信来,内容只有四个字。

 
 

“目标失踪。”


 
 

10

 
 

张九龄是第一个发现祁史灸失踪的人,或者说他跟踪祁史灸很久了。

 
 

张九龄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叫张仲元。

 
 

张仲元的母亲因为难产而死,自己的母亲则是在三年后嫁给了张父,做了续弦。

 
 

街坊邻居得闲了总爱东家长西家短的嚼老婆舌,其中说的最多的就是老张家那位新媳妇。带了孩子改嫁也并不稀奇,稀奇的是张九龄和张仲元几乎长得一模一样,年龄又相差无几。暗地里就传起了张九龄母亲是小三上位的故事,甚至有鼻有眼。

 
 

孩子是家长的镜子,这话一点不假。张九龄打从记事起,就被孤立着。小孩子听了家长的警告都不愿意和他玩,甚至还会拿石头丢他,嘴里笑嘻嘻的。

 
 

“你妈是个狐狸精!”

 
 

“张九龄私生子!”

 
 

“小三的儿子!”

 
 

偏生那些孩子们的脸上挂的都是天真无邪的模样,刻薄而恶毒的话被稚嫩的嗓音说出来,反倒像是某种无关紧要的小玩笑。

 
 

张九龄不敢反驳,亦不敢反抗。他不知道他们说的是真是假,只知道如果被妈妈知道自己和别的小孩打架了只会挨到一顿更恶毒的暴揍。

 
 

他抱着头向前跑,像是某种见不得光的小动物。却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被人一把搂住。张九龄错愕的抬起头,眼前是高他一个头的张仲元。

 
 

“仲元,那可是你爸跟那个狐狸精的私生子。”

 
 

张九龄知道这个带着愤懑的尖细声音的主人是谁。那是一个带着蝴蝶结发卡,穿着漂亮蓬蓬裙的女孩子。长着一张娃娃脸,会甜甜的笑,像个小公主一样。可对着他却像是巫婆一样。

 
 

张仲元把张九龄护在身后,张九龄听见他那个名义上的哥哥,一字一句的说道。

 
 

“他不是私生子,他是我弟弟。”

 
 

再后来一切都好了起来。张仲元拯救张九龄于淤泥之中,又将他带在身边妥善照顾。像是带了条小尾巴。

 
 

在那段时光里,除了张仲元,频繁登场的还有一个人——李鹤东。

 
 

李鹤东彼时脸上还没有疤,但在道上也混的小有名气,手下管着十几个小弟。张九龄不知道哥哥是如何跟这种混混变成朋友的,在他眼里,哥哥便是这世上最好的少年。

 
 

李鹤东烟瘾很大,几乎张九龄每次看见他都烟不离手。李鹤东指尖夹着一根红塔山,倚着墙笑的痞里痞气。

 
 

“仲元,我刚认识你那时候,你就这样。看起来又闷又乖,谁想到现在变成个蔫坏的。”

 
 

李鹤东眼神落在捧着AD钙奶喝的乖巧的张九龄。

 
 

“我哥哥才不坏呢!”

 
 

张九龄松开咬的扁扁的吸管,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奶声奶气的为自己哥哥抱不平。说完就被烟的呛得咳嗽了两声。

 
 

“把烟掐了。”

 
 

李鹤东“啧”了一声,“你这可不地道了,重弟轻友啊。”嘴上虽然打趣着,但手里还是听话的掐了烟。

 
 

张仲元笑眯眯的摸摸张九龄的柔软的发丝,温柔的像是天地间唯一的光。

 
 

“我倒希望龄龄能一直这样,我会一直护着龄龄的。”

 
 

张九龄很多年后回忆起这段童年中为数不多的美好回忆,都忍不住期盼人生就停在那一刻。但时光像是一个巨大的车轮,赶着所有的人一路向前,无法停留。

 
 

又过了一年光景,似眨眼般飞逝,但也足以发生很多事情。

 
 

比如张九龄已经和张仲元身量一般高,长得也愈发相像,连父母也时常分不清张九龄和张仲元;比如李鹤东一战成名,道上谁见都要恭恭敬敬叫一声东哥,但脸上也留了道疤;比如张父被人骗进传销败光了家底,甚至也开始不大清醒;比如张仲元辍学跟着李鹤东一起混社会;比如张九龄被祁史灸资助去国外留学。

 
 

像李鹤东他们这些混社会的,有什么小道消息第一个知道也不足为奇。毕竟有一部分人就靠着贩卖消息吃饭赚钱。

 
 

“祁史灸资助你弟弟?他这是把你弟弟当成娈童了!那些个赞助的男孩可都被扔到国外圈起来了。”

 
 

张仲元顿住了端着咖啡杯的手,轻轻的把杯子放在桌子上。这杯子还是去年张九龄送给张仲元的生日礼物。

 
 

一年的时间足以让一个少年飞速成长。张仲元面上端的是云淡风轻,李鹤东却看见张仲元因为气愤而轻微颤抖的指尖,和眼睛里迸出的凌厉的光。

 
 

“那就找人办了他。”

 
 

李鹤东听着张仲元的话难得露出一抹苦笑。

 
 

“元儿,那可是公安厅厅长。人家没来抓咱们,咱们反倒自投罗网了?”

 
 

“那是我弟弟,你他妈让我不管他?”

 
 

李鹤东不知听张仲元说了多少次这句话,此刻也忍不住带了些火气。

 
 

“那他妈又不是你亲弟弟!你跟他们家又没关系!你是欠张九龄的,也不至于把我们都搭进去吧!公安厅厅长的官有多大你又不是不知道!反正你俩长得一样,你就替他当娈童去吧!”

 
 

李鹤东发泄完才发现张仲元诡异的安静下来,甚至唇角扬起一个自嘲的笑意。

 
 

“我确实欠龄龄的。如果不是我,他也不用被当成私生子那么多年。”

 
 

李鹤东自知说多了,沉默了半晌,讷讷的吐出一句“对不起。”。

 
 

张仲元始终没说话,李鹤东摸了根烟出来,准备掏火机的时候,张仲元站起身来。

 
 

“走了,东子。以后少抽点烟,也别总干那些个风险太大的事了。”

 
 

李鹤东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这个念头也只维持了一秒。他听见张仲元像往常一样朝他懒散的说道。

 
 

“明儿上老地方喝酒去,我请客。”

 
 

“元儿,我……”

 
 

“这么多年了,我还不知道你。我不会放心上的。”

 
 

李鹤东这才放下心来,准备点烟。

 
 

“刚跟你说完少抽点烟。”

 
 

李鹤东忙把烟收起来,眉目也柔和起来,嘴角扬着,语气里却装作不耐烦的样子,摆摆手道。

 
 

“知道了知道了。婆婆妈妈的,赶紧走吧!帮我给咱弟弟问好。”

 
 

李鹤东心里想着明儿多接几个单子,大不了多冒点风险,也得给龄龄的学费攒出来。

 
 

没注意到张仲元临别时的深深一眼。

 
 

李鹤东后来时常在无数个夜不能寐的深夜懊悔,如果当初他能有更多钱,或者不朝着张仲元发火,亦或是听出张仲元像是遗嘱一样的话,事情会不会不一样。

 
 

可是没有如果。

 
 

张仲元最终顶替了张九龄去往国外,自此了无音讯。


 
 

11

 
 

在郭麒麟因为祁史灸的突然失踪而不得不重新计划的时候,李鹤东正悠悠然的坐在一张黄梨木的半旧摇椅上。

 
 

李鹤东的指尖轻轻捏着一张已经泛黄的信纸,透过这张信纸上的清秀的字迹,仿佛能看见当年那个总是温柔的像阳光一样的少年。

 
 

可李鹤东最终也没能等到张仲元再和他喝上一杯酒,同他快意的笑骂这人间。从此再没人劝他戒烟,再没人管他吃药,再没人劝他“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李鹤东当年如约而至,等到店家打烊也没能等到张仲元像往常那样笑着出现。

 
 

那家被他们称之为“老地方”的酒馆里留了一封给李鹤东的信。上面只有一行字。

 
 

“替我照顾好龄龄,你也是。勿念。”

 
 

李鹤东坐在那家酒馆里不信邪,他偏要等张仲元。那是张仲元的弟弟,又不是他李鹤东的弟弟,他凭什么照顾。李鹤东一杯酒接着一杯酒的灌着自己,脑内却愈发的清醒。甚至清醒的红了眼眶。

 
 

李鹤东突然想起张仲元曾在醉后讲出的那些零碎的故事情节。他早已听出那个故事里的主角是谁,并且拼凑出了当年那个故事。

 
 

张父早些年当过兵,张仲元的母亲是张父上司的女儿。不过是落入俗套的故事情节,上司的女儿对这个新兵蛋子一见钟情,从此非君不嫁。

 
 

可生活远比故事波折坎坷。张父在老家有个已经订了婚的青梅竹马,是张九龄的母亲。

 
 

张父礼貌的回绝了上司想要撮合的意愿,却没料到上司的女儿给张父下了药,生米煮成熟饭,再无回转余地。

 
 

上司虽然知晓女儿的所作所为无耻,却也狠不下心对自己的掌上明珠说什么重话。更何况对象是自己手下最得意的兵。

 
 

在那个年代,女子的贞洁被看的极为重要。张父没有反映的时间,也没有在拒绝的理由,被强拖着举行了婚礼。上司的女儿在那一次过后也怀了孕。

 
 

再然后就是张仲元的母亲难产而死。上司硬是留了张父一年,才终于看开,放他离开军营。张九龄的母亲苦苦等了两年才再次见到朝思暮想的未婚夫,在老家办了婚礼,怀上了张九龄。

 
 

等张九龄出生跟着张父回到B市,才知道上一个女人也曾为他生了个儿子。小家碧玉终究被生活磨砺成了市井妇人。她痛恨那个死去的女人,却也狠不下心虐待一个无辜的孩子。她对张仲元好,却把怒火发在张九龄身上。望子成龙,也百般苛刻。

 
 

张九龄不清楚上一辈的恩怨,曾经幼稚的以为母亲不爱自己。直到他无意中得知当年他的视为天光的哥哥顶替他去了国外,其中还有他母亲的一份,他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份爱。一份两辈人纠缠交错的感情。

 
 

李鹤东亦无法接受好友的离去,他一生之中在江湖上游走,最看重的无非是兄弟义气。他甚至在某个喝多的深夜,揣着枪站在祁史灸的私宅门口。最后也不过是装成路过的样子,压下满腔的仇恨,告诫自己来日方长。

 
 

他瞥了一眼躺在床上沉睡的祁史灸,轻轻放下了信纸。

 
 

“元儿,你放心。咱弟弟手上,半点腥都不会沾上。”


 
 

12

 
 

李鹤东在张仲元走后的第二年,因为一单走私的货出了问题而被曹家钻了空子。

 
 

曹土四十来岁,一口暴发户似的镶金牙,听说是早年间触犯了谢金的禁忌而让人打碎了满口牙。待三四十岁混出些名堂后,道上的人反倒因着曹土一口金牙,叫上一声金爷。曹土倒是笑嘻嘻的抱一抱拳,说全仰仗当年谢爷的指点,才有了这口金牙。也算是借了谢爷一个金字。

 
 

李鹤东恍惚之间还有空想,什么人都敢借谢爷一个字,也不瞧瞧自己配不配。

 
 

李鹤东仿佛耳边又响起了谢金的声音,温柔而无奈。

 
 

“东子,我不希望你离开。”

 
 

“谢爷,我总不能一辈子靠您庇佑。”

 
 

“这不是庇佑,英雄惜英雄。”

 
 

“可英雄也总想看看自己是不是最强的那一个。谢爷,我想自己出去闯一闯。”

 
 

李鹤东身上已经血迹斑斑,分不清是他的血还是别人的血。意识也开始模糊,却依旧咬紧牙关,挺直了背。谢爷……

 
 

曹土坐在主位上,扬了扬下巴就立刻有人意会。走上来两个大汉,一脚踹在李鹤东的膝窝上,李鹤东惨白着脸,鬓角被汗水打湿,顺着脖颈滑进衣领里。整个人都晃了晃,却在膝盖接触地面的前一刻硬生生又站直了背脊。

 
 

大汉骂了句,准备硬押着李鹤东跪下。在手还没碰到李鹤东肩膀的时候,天旋地转之间就已经被放倒。

 
 

金爷骂了句废物,却也不打算再强行让李鹤东跪下。

 
 

李鹤东却因着再次扯到了背上的伤口而眼前一黑,大口的喘着气。

 
 

金爷再次看向李鹤东的时候又呲着一口明晃晃的金牙,笑的像是教科书级别的反派。

 
 

“东子,早些年你帮着谢爷打碎我一口牙的时候,也是这么硬气。”

 
 

李鹤东嘶哑着声音,笑的邪气。

 
 

“当初就应该杀了你。”

 
 

金爷也不恼,甚至还有闲心呷了一口茶,好整以暇的欣赏李鹤东的落魄模样。

 
 

“谢爷怎么也不出来救救你这条忠心耿耿的老狗?也对,你当初不也把张仲元送过来给兄弟们把玩了。”

 
 

李鹤东后知后觉的红了眼。

 
 

“你说什么?”

 
 

“你以为当年你负责的那批出了问题的货,是谁给你解决的。”曹土也有些奇怪于李鹤东的不知情。顿了顿,舔着后槽牙像是回味似的。

 
 

“可你别说,张仲元的味道可比女人强多了。”

 
 

李鹤东被怒气冲昏了头,带着嗜血的杀意朝着曹土冲去。曹土不急不慌的掏出手枪抵住李鹤东额头。

 
 

“跪下。不然我叫人把张九龄那个小孩请过来。”

 
 

张九龄这个名字让李鹤东稍稍清醒过来,死死的咬着牙关。

 
 

【照顾好龄龄。】

 
 

【龄龄是我弟弟,也是你弟弟。】

 
 

【我走了之后,龄龄就全靠你了,东子。】

 
 

李鹤东弯了弯膝盖,还没跪下去。只听一声枪响,曹土连挣扎都机会都没有,就变成了一具死尸。眼球凸起,像是宣泄着不甘不愿,可他再没有开口的机会。

 
 

“东子,是我来晚了。”

 
 

李鹤东木讷着回身,谢金站在门口,脸上是溢于言表的关切。身后跟着秦霄贤和张九龄。李鹤东在晕过去的前一秒还在想,龄龄没白疼,跟他那个哥哥一样聪明,知道让秦霄贤去找谢爷来救自己。

 
 

李鹤东做好了摔在地上的准备,然后他落在那位爷的怀抱里。

 
 

自那之后,道上的人终于重新认清事实,李鹤东无论如何都是谢金罩着的人。什么俩人生了嫌隙,谢金抛弃李鹤东都是无稽之谈。随着曹土的死亡,道上的势力也再度重新码牌。

 
 

这些年下来,李鹤东逐渐把生意挪到明面上来,涉及的行业极广,但最多的还是服装。其中有一家店面就坐落在祁史灸私宅的对面,说是巧合也不尽然。


 
 

13

 
 

“一位美丽而疲惫的女人。”

 
 

谢金推了推眼镜,说出了自己对祈太太的评价。眉目弯起来的模样像是一只修炼得道的老狐狸。

 
 

李鹤东看着硬要和自己窝在同一个沙发里的谢金颇有些无奈。

 
 

“那位美丽而疲惫的祈太太可马上就要变成一只落汤鸡进来了。谢爷的招可都够损的。”

 
 

“有用就行。”

 
 

谢金整个人跟个电线杆子似的往李鹤东身上压,还不忘提醒。

 
 

“手机响了,东子。”

 
 

李鹤东的手机是有面部识别解锁功能的,但李鹤东深以为这是最不靠谱的密码功能。照谢金的话来说,是个人拿着你手机,趁你不注意,往你脸前一晃就解锁了。

 
 

此刻手机震动了,李鹤东也是中规中矩的数字密码解锁——密码是他第一次见谢爷的日子。

 
 

李鹤东刚看见手下发来的信息,门口同时就传来一个女人无助而惊恐的低呼。

 
 

李鹤东伸手推开谢金,整了整身上的西装,大步走向门口。

 
 

谢金在李鹤东的身后扶了扶差点被李鹤东一推而甩出去的眼镜,也站起身来,却是招呼了一个导购员耳语一番。

 
 

祈太太站在门口浑身发抖。她只是像往常一样路过,却被不知名的脏水从天而降,浑身都湿透,还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李鹤东从屋里推门而出,脸上是表演出来的惊讶,随即又带上了半真半假的安慰语气。

 
 

“不知道是谁这么没有公德心。进来换件衣服吧,女士。”

 
 

没有公德心的谢金在背后无可奈何的笑笑。


 
 

14

 
 

李鹤东顺理成章成为了祈太太的情夫,除了不发生床上关系,像是大街上最普通的情侣。祈太太像是回归了少女时代,期期艾艾的等李鹤东每天白天来接他,满心欢喜。尝到了甜头就越受不得苦,于是每晚面对家暴她的祁史灸就愈发难挨。

 
 

“想杀了他吗?”

 
 

李鹤东指尖把玩着谢金前些天送他的打火机,语气和动作一样漫不经心,仿佛只是谈论无关紧要的蝼蚁。

 
 

祈太太眼底是了然的苦涩,手上给李鹤东倒咖啡的动作却没停,像是早有预料。

 
 

“原来这是你们的目的。”

 
 

李鹤东抬了抬眼皮,食指一弹,火机扣上盖子,映在脸上的光也熄灭。李鹤东眼底晦暗不明。

 
 

“谁们?”

 
 

祈太太没接话,笑的像是二八年华的怀春少女,语气里带着卑微的祈求。

 
 

“你能带我走吗?”

 
 

像是怕李鹤东不答应,又飞快的接了句。

 
 

“去哪都好。”

 
 

李鹤东面上笑的温柔,伸手勾起祈太太耳边的一抹发丝,替她别在耳后。

 
 

“当然,可是要先杀了他,我才能带你远走高飞啊。”

 
 

李鹤东伏在面红耳赤的女人耳边,轻轻的唤了句女人的小名。

 
 

“你说呢,婷婷?”


 
 

15

 
 

孟鹤堂抚摸着办公室墙上挂着的《肯特海滩》,月光绕过孟鹤堂的身影细碎的洒在画上。

 
 

这幅画是在祁史灸走后才挂上的,因为被画所遮挡的墙面上是一个鲜红的手印。

 
 

孟鹤堂闭上眼睛,突然想起那个男人。他在无数个日夜里恨不能杀了他。可当那个男人带着了然而释然的笑意拥抱自己,任由自己手中的匕首刺破他的衣襟,刀尖埋没进他的小腹,他突然后悔了。

 
 

梦见过无数次的画面突然跳转成眼前的画面,温热的血蔓延在自己的指尖上。孟鹤堂终于感到惊慌,他抖着手把刀拔出来,祁史灸捂着肚子笑的和蔼,却还是因为乏力而后退几布,手掌在洁白的墙面上留下一个手印,愈发突兀。

 
 

孟鹤堂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在脑内一片空白的情况下还能冷静的强迫自己想起那些学过的急救和包扎。不过是没进皮肉一寸多,偏生像是某种生死离别。

 
 

他自成年后再没这般失声痛哭过,他听着祁史灸在他耳边絮絮叨叨着他和孟鹤堂母亲当年是如何相爱,如何有了他。他带着愧疚和感慨,摸了摸孟鹤堂的头发。

 
 

孟鹤堂没能躲开。一如他无法忘记人生前二十年的灰暗,也无法真正的怨恨这个男人到杀了他。他突然看清了自己怨恨他的原因之一,是他曾经奢求得到那份缺失的父爱。

 
 

虽然来的迟些,也晚了些。


 
 

16

 
 

祈太太在成为祈太太之前,也曾是个被全家人捧在掌心里的明珠。她那样骄傲的性子偏偏为了一个二婚的祁史灸收敛锋芒,甘愿困于一方小天地里洗手做羹,成为贤妻良母。

 
 

她被祁史灸的言谈举止所吸引,所沉沦。不顾父母反对一意孤行的嫁给他,甚至为了嫁给他还使了些不光彩的手段。又捧他成为如今的省公安厅厅长。

 
 

他们婚后的前几年也曾和睦美满,相敬如宾。

 
 

可后来的几年里,祁史灸总是隔三差五的往国外跑。起初,祈太太只是以为他有公务在身,直到后来有一次,她无意间撞发现祁史灸竟然是在国外圈养起了娈童,以供一些达官显贵玩乐。借此来谋得自己的官路平步青云。

 
 

其中有个孩子叫张仲元,从一个娈童一步一步走上了领头人的位置。与恶狼斗争已久,终究会成为恶狼。

 
 

祈太太起初和他闹,和他吵,叫他打消这些危险的念头,知足常乐。与虎谋皮,终将反噬。

 
 

祁史灸那时早已被权势金钱蒙蔽了心智,哪里听得进劝。两人争吵间便动了手。有些东西有一就有二,改不过来的。人骨子里的本性便是恶。

 
 

再后来,打骂已经不过是家常便饭。祈太太时常一个人蜷缩着坐在卧室的大床上。月光照着她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她偶尔对着月亮会想当初自己的一意孤行是不是真的错了。

 
 

祈太太一早就对那个男人起了杀心,李鹤东不过是推波助澜的最后一点东风而已。


 
 

17

 
 

郭麒麟得知祁史灸死亡的消息时已经过了一周有余。

 
 

听说警察到位的时候,祈太太带着一种奇异的笑容安静的坐在沙发上,像是早就料到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

 
 

被带走时也没有反抗,只是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像是询问,又像是自我肯定。

 
 

“他不会来带我走。”

 
 

而祁史灸死在卧室的床上。经法医验证,祁史灸生前曾服用大剂量安眠药,后被尖锐物体插进左心房。与祈太太所交代内容相符。

 
 

且祈太太口供中称祁史灸多年来一直在国外非法圈进娈童,并用于与数位政客和商人进行非法交易。经过警方搜证,一切属实。后续审判将交由上层处理。

 
 

郭麒麟带着恨意回身抓住阎鹤祥的领子,像是濒临癫狂的病人。

 
 

“是你对不对!你全都知道了对吧?为什么?”

 
 

阎鹤祥眼神里像是悲悯又像是怜爱,他缓缓的把郭麒麟搂进自己的怀里,他说。

 
 

“不要被仇恨所困住,少爷。你还有很漫长的一生,你不应该为了一个人渣而断送。现在都结束了,都结束了。”

 
 

郭麒麟不知道阎鹤祥是如何得知这一切,又是如何封锁了他的消息来源。更无从得知祁史灸的死亡,阎鹤祥是否掺入其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拥有多少戏份。

 
 

他只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郭麒麟埋在阎鹤祥的怀里突然一股热气涌上眼眶,他只觉得像是回到了十岁那年,他半生苦难的源头被根除,像是劫后余生,像是如释重负。

 
 

“明天回去看看爷爷吧,他很想你。”

 
 

阎鹤祥轻轻拍着小孩的背,任由郭麒麟在他怀里哭的肆意。

 
 

郭麒麟终于恍然大悟,这些年他只一心一意的复仇,对身边人不管不问。他已经错过了太多。

 
 

那些恨意终将在无尽流淌的时光中泯灭,而那些爱意也将同江涛滚滚一去不复返。


 
 

18

 
 

祁史灸生前风光了大半辈子,走后连个像样的葬礼也没有。

 
 

王九龙也从未想过自己的恩师拥有着自己全然不知的故事背景。祁史灸的案件牵连甚广,王九龙无权参与。还是警局领导看不过去王九龙的颓废模样,扔给他一把钥匙,叫他去收拾祁史灸的遗物。

 
 

自打祁史灸的案件开始受理,孟鹤堂和祁史灸有血缘关系就不是秘密了。王九龙开车到祁史灸家门口的时候,孟鹤堂显然已经等候多时了。

 
 

王九龙下了车两人相对无言,一路沉默着看着电梯从一跳成十九。

 
 

两个人什么也没说,又或者是已经什么也说不出来。

 
 

王九龙掏出警局那边交给他的钥匙,熟练的打开门。王九龙比孟鹤堂还要熟悉祁史灸的家里,他看了眼书房忍不住一阵鼻酸。

 
 

那个时候祁史灸总是笑眯眯的邀他来吃饭,然后在书房里给他讲各种案件。

 
 

祁史灸的罪行无法否认,可他破获的那些疑难案件也无法磨灭。

 
 

孟鹤堂没去管怔愣在门口的王九龙,径直走进卧室。床头上摆着一个相框,里边摆着祁史灸的一张照片。孟鹤堂拿起来,仔细端详着这个长着一张和自己七分相似的面庞的男人。却在拿起来的那一瞬间发现不对。

 
 

他打开相框,里边还藏着一张照片。那是祁史灸和一个女人,笑的温柔。那个女人孟鹤堂见过无数次,是他的生母。

 
 

他突然想起来他的母亲曾给他讲过另一个版本的故事。

 
 

一个男人和发妻琴瑟和鸣,可市长的女儿爱慕这个男人,于是她使了些手段让他们离婚。她找到男人的发妻,逼迫她离开,并且谎称自己有了男人的孩子,并且能让男人实现他的抱负,从此平步青云。

 
 

而发妻不过是一个市井里的平民百姓,再普通不过的妇人。所以她同意了离婚,留下了一纸离婚协议,并且留了一封信。信里说自己是个爱慕虚荣的女人,男人官职低,工资少,过不下去了。发妻接受了市长女儿给的一大笔钱。可她最后把那笔钱又打回了男人的账上。直到又过了一个月,发妻发现自己怀孕。于是她独自抚养孩子长大。

 
 

而另一边的男人寻找发妻无果,只能签下了离婚协议。他迫于市长的施压娶了他的女儿。可他不爱她,只能做到相敬如宾,甚至无法给她一个孩子。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他要往上爬,不计手段的往上爬。

 
 

故事的前半部分是孟鹤堂的母亲在病危时讲的,故事的后半段是孟鹤堂补充上的。

 
 

他原以为是母亲为了自己不带着仇恨过一辈子而编造的谎话,他现在终于明白他错过了什么。

 
 

因为相框里还藏着一张信纸。信上的内容是孟鹤堂母亲讲述的故事中,发妻所写下的内容。而那封信上是孟鹤堂母亲的笔迹。

 
 

孟鹤堂终于含着泪叫出那句压抑已久也渴望已久的称呼,父亲。


 
 

19

 
 

这场长达数年的故事告一段落,而新的篇章也缓缓展开。

 
 

周九良选择出国深造,孟鹤堂追到国外。

 
 

张九龄和王九龙分手,王九龙说不计较往事,正在重新追求张九龄。

 
 

郭麒麟放下一切,把爷爷从乡下接到家里,和阎鹤祥一起照顾老人家。

 
 

谢金和李鹤东还是老样子,只不过李鹤东在听到祈太太最后一句话说的是“他不会来带我走”时难得的愣了愣。谢金揽住他,叹了口气。

 
 

“祈太太一早就联系过我,说希望你忘了她,还说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她真的很开心,足够了。她应该早就猜到了一切。”

 
 

李鹤东张了张嘴没说话。谢金拍了拍他,提到了一个人。

 
 

“张仲元我动了点关系帮他逃了,但他不愿意回来了。”还沾上了毒瘾这句话谢金知趣的没能说出来。那段日子他们光是听着都知道有多难熬,没有一些慰藉,他活不下来的。

 
 

李鹤东点点头,“龄龄知道吗?”

 
 

“九龄说人还活着就好,他尊重他哥哥的所有选择。”

 
 

李鹤东抬头看了看静止的树叶,空气中没有一点流动的风,像是所有事物都停留在这一刻。

 
 

“这样也好。”


 
 

20

 
 

风终于停了,一切都回归于平静,像是一切不曾发生。

 
 

可空气里的血腥味无法骗过世人的嗅觉。

 
 

不知情的群众躺在沙滩上肆无忌惮的晒着日光浴,说说笑笑。

 
 

可谁也不知道黑蓝色的海面下是否藏有更多的礁石,它们由无数的愤怒组成。

 
 

名为愤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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